紛飛戰火 第六十二章 被遺棄的將軍

藍景遲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牧塵。他的眼裏寫滿了憤怒和焦慮,藍景遲還沒有從剛才的戰鬥中恢複過來,就被牧塵嚇到了。

見藍景遲木愣愣地看著他,牧塵重重地歎了口氣,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身離開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到底發生什麼了?”藍景遲自語。

士兵在清理戰場,遠方的天空已經漸漸明亮起來。四處都是野火焚燒的痕跡,焦黑的土地和屍體混雜在一起,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經曆了人生第一場大戰,藍景遲實在扛不住打架的眼皮,斜靠在樹旁睡著了。

丁零當啷的聲響在一邊吵鬧著,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方才戰鬥的情形不斷在眼前重複:嶽峰淩厲的刀法,天都士兵高昂的士氣,以及——那個為他擋了一刀的人。

一幕幕殘忍的畫麵攪得藍景遲心煩意亂,最後終於在一陣心悸中驚醒過來。他看到那個被劈成兩半的士兵,斷裂的軀體不停地抽搐著,最後倒在一片火海中。

他大口喘著粗氣,在晌午的陽光中慢慢靜下心來。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毛毯,是赫裏特有的毛皮毯。他看著正在生火做飯的士兵,終於有了“戰鬥已經結束”的感覺。

疊起毛毯,藍景遲心裏洋溢著一陣暖意:最關心他的還是父親,為他披上毛毯的一定是他。起身朝營地正中的大帳走去,藍景遲發現,雖然所有的士兵都疲憊不堪,盔甲槍刀上都布滿血漬,可他們依舊沒有絲毫怠慢。

“懦夫都帶著自己的人逃跑了,剩下的才是我們安爾的精英。”

想起宋奇岩的話,他突然感到一絲淒涼。

藍景遲一路上沒多想什麼,可他總覺得士兵們的眼神有些異樣。也許是累了吧,強打著精神巡邏站崗的,他們也需要休息。

撩開幕布進門,見宋奇岩和牧塵,以及一些留下的將軍們都在,他剛想開口說話,就看到一個杯子狠狠地摔在他麵前。

營帳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順著茶杯砸下來的軌跡看去,那個摔杯子的正是宋奇岩的副將,羅天。他金色的鎧甲上滿是刀痕,就連頭盔都裂開了一道口子。

羅天也看到了門口的藍景遲,他深吸一口氣,長長地呼了出來。隨即看了眼宋奇岩,拱手朝藍景遲道:“末將方才一時激憤,沒有注意到藍將軍,得罪之處還請包涵。”說罷就自顧自地坐了回去。

“藍將軍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議接下來的作戰計策,請先入座。”宋奇岩指了指牧塵身邊的一個位子。

藍景遲落座,正色想要說話,又被宋奇岩搶了白。

“各位,此一戰對我們來說是元氣大傷,數十萬大軍,現如今隻剩了在座各部兩萬餘人,先不說戰死的,光是棄站逃命的就多達六萬餘人!”宋奇岩氣得胡須直抖,“而且,這些帶著士兵逃跑的將軍——都是藍家的親信!”

藍景遲心裏一顫,瞪大了眼鏡看著宋奇岩,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藍將軍,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這裏麵有什麼事?”說話的是魏榮。

“是啊,藍家如此棄我們而去,著實讓人心寒啊!”

“你倒是說話啊,給我們一個說法!”

看著這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又一次成為眾矢之的的藍景遲再也沒有圓場的辦法了。牧塵捏了捏杯子,沒有說話。

“這……也不能完全怪藍將軍。”宋奇岩揮揮手表示不要再說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進路線吧。”

“我們的斥候在百裏之外發現了一支沒有旗號的隊伍。”等大家都靜下來之後,羅天開口道,“這支隊伍很奇怪,看似軍隊但有不像軍隊,我懷疑這是東路或中路被殺散之後的殘餘,要不要去探明一下?”

“有這必要。”宋奇岩道,“天都不會不打旗號。那這樣吧,藍將軍,你帶一隊人去看看,如果是我們的人就把他們帶回來。”

藍景遲離席拱手,一個人默默地走出了營帳。

隨後,宋奇岩又看了眼羅天。後者立即明白了,拿起頭盔跟著藍景遲走了出去。

“宋大人。”牧塵道,“你這是何意?”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過去。”宋奇岩無所謂地喝了口茶,“我不打算要他的命,隻是無法繼續相信他而已。”

牧塵盯著宋奇岩的臉,並沒有在他的表情上找到什麼異樣。既然宋奇岩這麼說了,也就是默許了他的隨行。他思索了一會兒,也轉身走了出去。

太師椅上的宋奇岩斜著眼睛瞄了眼牧塵的背影,嗤笑道:“什麼鎮西大將軍,根本就是個小屁孩。”

大帳外,牧塵追上渾渾噩噩的藍景遲,拉著他想問清楚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去了哪裏為什麼連大營被偷襲也不知道,還有為什麼天都軍隊會這麼清楚他們駐紮的位置。

可話到嘴邊,牧塵就發現有問題。如果這麼問了,那豈不是就認定,是藍景遲在那段時間裏通敵泄密了嗎?

於是他把那些問題咽了回去,隻是拉著藍景遲,心疼地看著他無神的雙眼。

兩人在風裏站了很久。最後,藍景遲強擠出一絲笑,低著頭轉過身。牧塵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聲道:“想說什麼,就告訴父親吧。”

藍景遲布滿淚痕的雙眼早已通紅,他捏緊了拳頭,牙關咬得死死的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將軍……我哪是什麼將軍,就是個擺設而已。”藍景遲說著說著自己笑了起來,“什麼領兵打仗,我就是個赫裏山中的小小馴獸師哪會什麼排兵布陣!”

“景兒,景兒!”牧塵捏著他的肩膀,“你不是說要重振藍家的威風嗎!這氣魄不能丟啊!”

“藍家?哈哈哈……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藍家,我哪是什麼藍景遲,我就是個騙子,騙子!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是藍景遲,我不要做這個將軍你們偏要我做,現在還要處處都針對我!”

牧塵看著眼前哭紅了眼睛的藍景遲,心裏很明白他有多大的委屈多大的痛苦,可還是找不到安慰他的話。因為自己的緣故把他推上了這樣的位子,他不懂得拒絕的性格和對自己絕對的信任,才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

“聽我說!”牧塵拉起藍景遲,在他耳邊大吼道,“我知道你現在有多痛苦,但是你必須承受,因為你已經在這個位子上了,這是沒有退路的。”

“我們現在隻能向前看,找到我們該走的路。證明你自己,你就是那個百戰百勝的鎮西大將軍!”牧塵吼完,對著木木發呆的藍景遲低語道,“藍羽曾經和我說,骨刃對於劍客來說是必不可缺的聖器,於是他們就把它藏在心裏,這樣就不會遺失了。”

聽完,藍景遲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瞪大了眼睛。牧塵沒有看到他表情的變化,而是繼續看著一望無垠的草地說道:“找到骨刃,是你成為劍客的第一道考驗,如果連這個小小的難關都過不了,那你一定沒有重新回到赫裏的能力,就沒有辦法繼續從前的快樂了。”

“記住,如果連你自己都對自己沒信心了,那還有什麼能給你力量?如果你現在倒下了,那麼誰來報藍羽的仇,誰來接替他劍客的精神?”

藍景遲突然想起了藍府的幻覺中,藍羽最後那不甘的表情。那時候他發自心底的憤怒與悲傷,是沒有人能夠體會的。

隻是那麼簡單地掃過他的臉,就覺得如此親切。也許,這就是父子之間的紐帶,劍客之魂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