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遮住了視線,藍景遲疾速側身向右閃躲。他屏住呼吸凝聽著周圍的聲音,然後在嶽峰也進入霧氣之中的瞬間,一個側步在草叢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時間仿佛變得很慢很慢。藍景遲專心地看著前方,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頓。劍身閃著幽幽的藍光,在空氣中留下一道耀眼的影子。此時他已經閃出了霧氣範圍,他轉過身,後腿猛蹬地麵,借著前衝的力量向霧氣中斬出三道弧光。
嘴角的陰邪的笑容仿佛在嘲弄著即將四分五裂的軀體,高昂的頭似乎在迎接著就要噴灑出來的鮮血。
可這樣的表情隨著藍景遲短路的思維一同凝固在了空氣中。三道劍氣所劈中的並不是嶽峰,而是他擲來的長槍!藍景遲呆了一下,不過嶽峰卻沒有給他發呆的機會。
銀色霧氣的另一邊,嶽峰的刀光已經劈開了蔽目的白霧,向藍景遲的麵門直撲而來。看著嶽峰的臉,藍景遲仿佛見到了那種羅刹般的殺意,懼意瞬間由心頭升起。
“將軍!”藍景遲被耳邊的一聲呼喊猛然驚醒,他看見了眼前噴湧出來的鮮血,以及被斬作兩半的屍體。
嶽峰沒有停頓,回身又是一刀劈來。藍景遲強忍住恐懼快步後退,尋找著一點點可能有的破綻。可嶽峰的刀法沒有半點疏漏,密集的光影如暴雨般向他湧來,一刀一刀把他的戰意和信心統統削了個幹淨。
背後的大樹擋住了藍景遲的退路,他倒吸一口冷氣,視界裏隻剩下那道向他劈來的刀光,耳畔中隻有嶽峰那狂傲的笑在回蕩。
被士兵用性命救下的將軍,還是沒有躲過慘死的命運。
藍景遲的腦海裏一片空白,寂靜中隻有絕望在蔓延。嶽峰沒有用幻術,他仿佛知道藍景遲的想法一般,從他戰術的死角狠狠逼來,不留喘息地將他擊殺。
這就是天都戰法,沒有憐憫,沒有破綻。
他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仿佛能看見記憶中赫裏的雪山,夢境裏寬廣無垠的大海,以及身邊凝視著遠方的潘。那張熟悉的臉又出現在眼前,一如安爾皇宮裏初見時的模樣。
不對!這不是夢,潘那雙通紅的眼睛明晃晃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取代了嶽峰劈來的刀光!
再看時,隻見嶽峰用長刀支撐著身體,鮮血不斷從他手臂上滴落。依舊是那羅刹般的神情,隻是眼睛多了一股刻骨的恨意。
藍景遲忽然感覺四周狂風驟起,圍繞著他形成一個圈。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圍,眼神最後停留在嶽峰的臉上。他猛地想到,這是嶽峰在釋放星魂,想必是極其強大的幻術!要知道,幻境如同夢境,本體的傷痛是不會帶入幻境的,也就是說要是被拖進幻境,嶽峰就會恢複到受傷前的狀態,地獄羅刹又會回來!
沒有潘,自己如何能贏過這瘋狂的猛獸?!藍景遲急衝衝地離開原地想找一個突破口,可不論他怎麼跑,怎麼逃,都被狂風死死勒住,沒有一絲機會。
四周的喊殺聲逐漸遠去,眼前的火光也逐漸消失,要是再不逃脫就沒有機會了!自己一定會被撕成碎片的!藍景遲已經徹底被恐懼打垮,他慌不擇路地四下奔逃,就像被嚇壞的小孩,在最害怕的鬼怪麵前瑟瑟發抖。
狂風將他和嶽峰與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隔絕開了。那個憤怒的男人狂吼著拔起長刀,踏著銀白的步伐向他撲來。風中隱隱響起金屬的碰撞聲,掩藏在風中的刀劍反射著火光,從四麵八方向他刺來。
“救……救我……救我!”藍景遲心中大聲呼喊著,腳步卻再也無法移動了。
“潘!!!”他瞪大了眼鏡尋找著狼人的身影,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潘你在哪裏!潘!!”
絕望的呼喚被狂風湮沒,潘卻始終沒有出現。眼看著就要被刺成馬蜂窩了,藍景遲用手臂擋在麵前,閉著眼睛做最後的掙紮。
再睜眼時,刀劍直穿他的身體而過,沒有留下任何傷痕。藍景遲忽然感到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可還沒過多久,嶽峰的刀就斬了過來。
藍景遲終於發現,嶽峰又一次放棄使用幻術,而是將星魂化作刀劍的假象,迷惑著藍景遲的眼睛來掩蓋他逐漸緩慢的進攻。
一開始藍景遲還能抵著佩劍擋幾下,可越往後,身邊刀劍反射的火光越發遮擋住他的視線,使他逐漸陷入苦戰。
他很奇怪,為什麼被潘重傷了之後嶽峰還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也很想知道為什麼他沒有使用幻術,而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強攻?
還有潘,為什麼它隻出現了那麼一下,就又消失了?
這些問題的答案,恐怕隻有打到嶽峰才能知道了。可打到嶽峰,對於藍景遲來說似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縱使他已經重傷,縱使他沒有用幻術。
忽然,嶽峰的攻勢停了下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藍景遲,返身上馬離開了戰場。
看著這詭異的一幕,藍景遲竟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潘傷痕累累地出現在他眼前,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是多麼的狼狽。
安爾的軍隊已經逐漸控製住了局麵,牧塵和宋奇岩帶著重整的部隊殺了回來。這畢竟是安爾的土地,他們也有這絕對的人數優勢,所以就算處於極大的劣勢之下,牧塵、宋奇岩還是憑借這悲催的優勢扳回了局麵。
來到藍景遲麵前,牧塵盯著他看了好久。
“你……幹得不錯。”牧塵臉上的笑像是憋出來的一樣。
“你拖住了嶽峰,我們才有機會殺回來。”宋奇岩還劍入鞘,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作為第一次打仗的人,你已經很不錯了。”
“嗯……嗯?”藍景遲疑惑地看著牧塵。
“嗯,士兵聽說你領著部隊在和嶽峰正麵拚殺,都振奮起來了。”
藍景遲傻傻的表情在臉上寫滿了揮之不去的恐懼,他驚魂未定地用空洞的眼神四下觀望,直到確定天都正在退兵才緩過神來。潘在一邊靜靜地看著,血紅色的雙眼緊盯著兩人。
回頭摸了摸潘的腦袋,藍景遲散開魂鏈,拚成一個倒三角的形狀,將它靈體化收入魂鏈中。
“我們的部隊……怎麼樣了?”藍景遲問道。
“數十萬大軍,現在……大概隻剩下兩三萬吧。”宋奇岩心痛地搖著頭,“這場偷襲給我們帶來的不僅是死傷,還有那些怕事者的背叛。”
“在你回來之前,很多將領帶著自己的部隊逃跑了……”牧塵歎了口氣,“先集合一下隊伍吧,看看還有多少人。”
宋奇岩點點頭,勒過韁繩撥馬回頭,向營帳奔去。
藍景遲想跟去,可發現牧塵依舊死死盯著他,那種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背叛者。
“怎……麼了?”藍景遲奇怪道。
牧塵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之前……你去哪了?”
那種語調,仿佛就是壓低了聲音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