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秋的天氣,涼意漸起。戰地會議上,藍景遲在營帳中呆呆地看著地圖,一邊的副將在彙報什麼,他完全沒有認真聽。
牧塵熬到副將說完,終於忍不住開道:“將軍,大戰將至,有何退敵之法。”
藍景遲嚇了一跳,轉過頭望了眼副將道:“就按他說的做。”
底下一片嘩然,牧塵剛想說話,一個老將就拍案而起,怒道:“將軍,我們念你是藍羽之後方才追隨你,如今卻被如此敷衍了事,你可知這布陣決定了萬人生死!”
附和聲四起,所有人都緊緊盯著藍景遲,目光中有焦慮的,有期待的,有恨鐵不成鋼的,也有在一邊無所謂看他出醜的。
“聽說他以前未曾讀過兵書,也從未打過仗,如此人物,皇上居然會派來做主帥?”
“是啊,是啊,這不是要斷送我們的性命嘛!”
“唉,還是早點逃回去的好!”
見藍景遲一直沒有反應,底下的人一個個都站了起來,看樣子是要離開營帳各自回去收拾收拾走人了。
“我……”藍景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這些天他都在擔心著子逸和牧鳶,的確沒有關心眼前即將到來的戰事。
此時,牧塵站了起來,走到地圖邊到:“大家稍安勿躁,其實將軍已經布置好了陣法,大家請聽我說。”
眾人安靜了一下,隨即又有一個聲音私語道:“這人也不知什麼來頭,就在這指手畫腳。”
“聽說是藍大人的養父,可別得罪他啊!”
“養父?管他是誰,既然不是安爾的官員,敢在這裏和我們這樣說話,膽子也太大了!”
“怎麼回事?!主帥營裏,何人敢如此無禮!”一個渾厚的聲音在營帳外響起——宋奇岩到了。
見了宋太尉,所有人都閉上了嘴。他走進營帳,一看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宋奇岩一捋胡須,點著地圖罵道:“老夫來時便已排好兵陣,你們為何又在此為難藍將軍?!”
藍景遲疑惑地看著宋奇岩,腦子裏不停回憶著,他真有布置過陣法?可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搜索到他排兵布陣的情況,一回神卻發現下麵的人都一個勁地點頭,宋奇岩大手一揮,人群各自散去。
“太尉,這……”藍景遲還是沒有明白怎麼回事。
宋奇岩看了看他,歎了口氣:“幽澤附近的地形來對我們很有利,所以這陣法非常好布,相信你牧塵也看出來了。可你……唉……”宋奇岩一邊搖頭,一邊坐到太師椅上。
藍景遲的目光黯淡了下來。他向宋奇岩抱抱拳,轉頭走出了營帳。牧塵想要追上去,被宋奇岩攔住了。
一個人,一騎馬,轉頭向幽澤港口奔去。一路上根本沒幾個人,就算到了幽澤鎮裏,居民聽說附近將要打仗,也都向鄰近的城市逃難去了,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隻有祭司府還開著門。
路過藍府,藍景遲稍稍停頓了一下。視線掃過那幾個耀眼的大字,他卻再也沒有勇氣看下去了。
揮起馬鞭,絕塵而去,隻留下一路煙塵。大祭司聽到馬蹄聲想出來看看,卻隻見到一個寂寞孤獨的背影。
傍晚十分,秋雨漸落,淋濕了藍景遲藍白色的錦袍。他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海岸邊,看天邊回旋的海鳥,嗚咽著飛回自己的巢穴。
也許,我的確不應該當這個大將軍吧。他心想著。
雖然身處高位,可手中卻沒有實權,隻是打著藍家的名號招搖撞騙,沒有任何真才實學還狂妄地想要帶領部眾贏得戰爭的勝利。
裝得再老成那又怎樣?最後換來的,都隻有嘲笑而已。
他站起身,撿起身邊的石頭,猛地拋向大海深處。泛起的漣漪被波濤掩蓋,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
“快走吧,戰爭就要開始了。”
藍景遲身後,大祭司住著拐杖,笑嗬嗬地看著他。待他起身想要說話,大祭司卻轉身離開了。
“做你覺得對的事。”大祭司沒有看他臉上的表情,“現在,回去吧。”
藍景遲不知所以地站在風中,看著大祭司遠去的身影,他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重新轉回去,麵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藍景遲仔細地回味著大祭司的話。
軍營裏現在應該正進行著大戰前的調配,宋奇岩的布陣考慮了所有的地形和路線,應該沒有什麼忽略。
有我沒我,大概沒什麼區別吧。
藍景遲本來漸漸繃緊的神經,又一次鬆弛了下來。鹹鹹的海風夾雜著雨水的味道,不時地砸在臉上。
遠方的天空越發陰暗起來,空氣中的水汽逐漸凝結,在藍景遲的眼前形成了一股薄薄的,擋住視線的網。
“嗯?起霧了?”藍景遲暗忖。起身沿著一路延伸進大海的木板走到最深處,他的心仿佛要蹦出來一般地狂跳著。
“到底發生什麼了……到底怎麼了……”藍景遲心神不寧地四處張望著。視線掃過海平線,他突然發現海天相接的盡頭好像出現了什麼,無奈大霧太濃,無法一眼望盡。
也許是自己看錯了?不行,一定要弄清楚。藍景遲解開手臂上的鎖鏈,揮舞著向空中拋灑出去。鎖鏈周身密布起黑霧,在空中自行編製成一個三角召喚陣。
伴隨著一聲長嘯,渾身漆黑的大鵬從召喚陣中飛出,藍景遲一躍而起,大鵬背著藍景遲就向大海深處飛去。
可沒有料到的是,隨著自己越來越深入,大霧也越來越濃,眼前可見的範圍竟然縮小到了幾米,再往前大概連伸手都看不到了。
藍景遲心裏已經非常緊張了,大霧之中隱藏著的很可能就是危險。他下意識地拔出了佩劍,將鎖鏈纏繞在劍身上緊緊握著。
潘的身子緊貼著海麵,掠出一道長長的水痕。霧氣非常的濃,藍景遲隻能瞪大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突然,潘把身子硬生生斜了過來,擦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就飛了過去。藍景遲險些掉下去,待他重新站穩,潘已經飛到了巨大黑影的上方。
“這是……”藍景遲拍了拍潘,讓它慢慢往前飛去。黑影漸漸清晰,巨大的甲板,高聳的桅杆,千瘡百孔的艙門。藍景遲跳了上去,不敢相信眼前所呈現的一切。
可這傾斜的巨大物體正訴說著一個不爭的事實——
“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