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大人早啊,怎麼不多睡會兒?”
一個聲音,硬生生地把牧塵從回憶中拉到了現實。他側過臉看著一邊永遠掛著友善微笑的大祭司,輕輕歎了口氣。
“要再看一眼藍府麼?”大祭司問道。
“大祭司是說,祈禱瓶?”牧塵走到大祭司身邊,“還是等景醒了再看吧,我想一個人在幽澤鎮走走。”
“景?”
“哦,是景遲。”牧塵解釋道,“他在赫裏山長大,藍沁逃出來之後找到了我,並且……還帶著鳶。”牧塵咬牙切齒地說,“那個殺害藍羽的家夥,也殺了穎!”
大祭司沒有再說話。他拍了拍牧塵的肩,轉身離開了藍府。
“牧伯!”淳於魅從不遠處跑來,“見到景了嗎?”
“景?他不是……和你在一起麼?”牧塵道,“怎麼了?”
“剛才,我聽到他房間有動靜,就去看他,”淳於魅喘著氣道,“結果,結果沒人開門,我推門進去,發現他根本不在裏麵!”
“什麼?!”牧塵大驚,“他去了哪裏?!”
“不,不知道啊……”淳於魅也是一臉慌張,她朝牧塵擺擺手道,“我去客棧附近找找,應該走不遠。”說完就跑開了。
牧塵看著藍府緊閉的大門愣愣地出神。他在腦海中搜索著幽澤鎮可以去的地方,壓縮藍景遲所在的範圍。可今天的幽澤鎮,已經和他熟悉的幽澤鎮完全不一樣了。空蕩蕩的集市,破敗的植被,積滿灰塵的房屋,都在訴說著曾經的輝煌與如今的滄桑。
他轉身向海邊跑去。在他記憶中,藍景遲是非常喜歡海的。曾經帶他去南海淳於家的時候,他就能一個人在海邊坐一下午。他說,海能給他無限的想象,看著翻湧的海浪,他的心情也能平複下來。
藍景遲一定在海邊。牧塵這樣想著,加快了腳步。藍府前的一顆大樹上,一個暗紅色的影子靜靜地看著他,越走越遠。
對藍景遲來說,這裏就是一個地獄般的地方。
他獨自走在大街上,看著人潮湧動,心中卻生出無限畏懼。他覺得,這些人似乎都不是真的,他們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怪物一樣。
他的頭還很暈,但能支撐著走路。他來到一個氣勢恢宏的大院前,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牌匾,然後在門口停下了。大門關著,兩個身穿盔甲的侍衛持刀而立,好不威風。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禮服的男人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站著,一起凝視著那塊牌匾。他側過頭,想問那人是誰,可那男人微笑著向他擺擺手,拉著他朝門口走去。
男人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侍衛沒有阻攔,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男人站在門口向裏指了指,示意他進去。
藍景遲奇怪地望著男人。他的微笑還是那樣淡然,藍景遲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把他往門裏推。他走進了大門,男人返身把門關上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戶人家要關著大門。庭院裏來來往往的侍女,侍從,以及帶著劍的侍衛,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藍景遲慢慢地往裏走去,盡量挑人少的地方,不引起他們的注意。
走過院子,再往後便是道場。他看見道場邊圍了很多人,兩個赤著上身的大漢正在博弈。他們的功夫都很高強,拳來退去呼呼生風,引得圍觀的人一陣接一陣的叫好。
道場往後,應該就是主人的書房臥室了。這家主人一定很喜歡練武,道場就設在自己屋子的正前方,出門就能看到。
藍景遲繞過了人群,朝書房內望了望。
沒人在裏麵。他推開房門,慢慢走了進去。裏麵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卷,房內的書桌一塵不染,筆墨紙硯整齊的擺放著。他朝書桌望去,就發現桌子上鋪開了一張紙,上麵似乎寫了點什麼。
藍景遲好奇地走到書桌邊,忽然聽見有開門聲。他連忙躲到了一邊的書架後麵,貓著腰靜靜地看進來的人。
那人穿著藍白色的緞袍,黑色長發披散在背後,袍子上繡的花樣很是精致。
一定是個大官,起碼也是個將軍禦史中丞之類的官職,藍景遲想。
那人走到書桌前提筆就寫。他寫了兩筆,停下來往藍景遲躲藏的書架後麵看了看。藍景遲往後縮了縮,好在他似乎隻是發了一下呆,回過神又開始寫字。
“大人,大人!鷹副將回來了!”外麵傳來一陣喊聲,那男人放下筆就走出了書房。
藍景遲等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再回來,就放心從書架後麵走了出來。他走到書桌前,又向窗外望了望,才把視線拉到紙上。
看到字的一刹那,他渾身就像被雷擊了一樣,楞住了。
紙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是他再熟悉不過,已經聽了無數遍,而且深深刻在靈魂裏的兩個字:景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藍景遲無比驚異,自己的名字怎麼會寫在這裏?而就在這時,他聽到外麵突然傳來了呼喊聲。他扒到窗戶口,發現那個將軍模樣的人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正對他說著什麼,身邊還有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她穿著長袍戴著兜帽,看不清是什麼樣子。
將軍抱著的男人很快就沒了力氣。他把那人放下,對身邊的女人說了句什麼,忽然天色就變了,狂風四起風卷雲湧,花園中的人都往裏跑,一時間哭喊聲萬分嘈雜。
藍景遲緊張地看著這一切,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將軍抽出腰中的寶劍,把抱著孩子的女人擋在身後,慢慢往後退著。忽然,從前門射來了無數如雨點般的針葉利刃,四周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將軍揮舞著寶劍抵擋。
藍景遲呆呆地望著那把劍。藍色的劍柄,微微彎曲的劍身,以及飄蕩在風中的紅纓——這難道就是骨刃?!
他一下子衝了出去,頂著狂風想衝到將軍身邊。他揮舞起手臂上的魂鏈,編織成一個六芒星防禦陣,在一點一點地往前走。可才走了幾步,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將軍身後的女人大喊著,身體被刺中,她緊抱著孩子倒在了地上。
藍景遲再一次呆住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將軍緩緩回過頭,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然後被洞穿了心口。
他聽到了將軍的名字:藍羽。
狂風突然停了,遠處那個尖銳的笑聲也漸漸遠去了。藍景遲緩緩向那個孩子走去,表情無比僵硬。他走到孩子身邊,發現孩子依然在呼吸,露出的手臂上一道墨綠色的印子閃著黯淡的光。他又轉頭去看那個女人,卻差一點嚇暈過去。
兜帽中,女人褶皺的臉正在幹枯萎縮,她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眼珠,甚至可以說是兩個冒著煙的窟窿,張得大大的嘴巴也冒著白氣,景象無比恐怖。
藍景遲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喘著氣。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精神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了。
“景,景!”一個聲音傳進耳朵,藍景遲卻沒有看到任何人。他感覺自己的嘴裏被灌進了一口水,喝下去之後,眼前的景象就漸漸模糊了起來。然後他猛地一甩腦袋,瞪大了眼睛,才發現眼前站著的牧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