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景遲是在第二日的午後醒來的。淳於魅正在一邊倒茶,他忽然就從床上蹦了起來,把淳於魅嚇了一跳,茶水濺了一身。
“我說,你做什麼夢啦?”淳於魅走到床邊,拿起毛巾給他擦了擦汗。
藍景遲木愣愣地轉過頭,盯著淳於魅看了一會才說:“魅……姐姐?”
“對啊,你先躺一會兒,我去叫牧伯。”淳於魅扶藍景遲躺下,快步走了出去。
一陣一陣的頭痛刺激著藍景遲的神經。他看著天花板,努力地回想著前幾天發生的事。可腦袋時不時地劇痛,使他無法集中精神。
意識依然模糊,仿佛力氣被抽走一般,藍景遲急促地呼吸著。
“景,怎麼樣,感覺如何?”牧塵快步跑到床邊,摸著藍景遲的額頭問道。
“都是虛汗……牧伯,這解藥效果不怎樣啊?”淳於魅表情嚴肅起來,“你確定他吃的的確是解藥?”
聽淳於魅這麼一問,牧塵的冷汗就下來了。他瞪大了眼睛,表情中充滿了驚恐:“你是說……我被騙了?”
“你到底能不能確定,昨天帶回來的就是解藥?”淳於魅道,“好歹景也醒了。”
牧塵聽了,一下子反應過來,趕忙轉眼看著藍景遲:“景,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藍景遲沒有回答。房間裏一片寂靜,寂靜得讓人恐懼。他緊閉著眼睛,額前大汗淋漓表情無比猙獰。
“牧伯,他在說什麼?”淳於魅看著他微張的嘴問道。
牧塵貼近藍景遲,屏住呼吸仔細凝聽。他不斷重複的兩個字,是牧塵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幽……澤?!”
“幽澤?”淳於魅重複了一遍,“幽澤鎮?藍府?牧伯你在開玩笑麼?”
“不,他的確是說幽澤。”牧塵直了直身子,“景的意思是……”
“帶他去幽澤鎮?”
牧塵望著淳於魅,輕輕點了點頭。淳於魅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覺得牧塵太奇怪了,藍景遲中毒到現在,他拿回一個不明不白的解藥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帶他去幽澤鎮?
“牧伯,我覺得你怎麼和以前不一樣?”淳於魅環抱著雙手,“以前你非常小心謹慎的,現在怎麼如此武斷?”
“不,我認為幽澤有必要去。”牧塵解釋道,“我們本來也計劃在回宮的時候順道去幽澤,現在看起來,既然嶽峰知道我們在這,去銀城是行不通的了,還是早日啟程去幽澤鎮的好。”
淳於魅雖然覺得不合適,但無奈找不出反駁牧塵的理由,也隻能由著他去了。
“那好,我陪你們一起去。”淳於魅轉身走出了房間,“我叫人來收拾東西。”
牧塵握著藍景遲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
不一會兒,左凜走了過來。
“牧大人,牧公子現在這樣的狀態,能趕路麼?”左凜不無擔心地說,“況且路途遙遠,要不多休息幾天,看看情況再啟程也不遲啊!”
“軍情刻不容緩,我等還是早日啟程回宮的好。謝謝左大人的好意,牧塵感激不盡。”
左凜還想說什麼,卻被牧塵攔住了。他歎了口氣,隻能隨他去了。
第二天清晨,藍景遲稍微恢複了點體力,能夠下床了。牧塵當即決定,馬上動身離開襄樊。左凜雖然心中充滿著好奇,但還是目送著一隊人馬遠去的身影,沒有阻攔。
“幽澤鎮在西邊,離襄樊並不是很遠,一兩天的路程就能趕到。”牧塵對侍衛長道,“我們加快腳步,魅已經帶著景先趕過去了。”
“大人,此行前往幽澤,我們要住多久?”
“不久,三天左右就要離開。”牧塵思忖了一下,“不,可能更短,發生了我們意料之外的事,必須以國家為重,所以我們要快!”
“是!”
一隊人馬不停蹄地趕到幽澤鎮,已經是次日深夜了。淳於魅和藍景遲住進了藍府不遠處的客棧,牧塵也沒急著去找他們,而是帶著侍衛隊來到了幽澤大祭司的府邸。
“抱歉,這麼晚來打擾。”牧塵見大祭司依舊是神采奕奕的樣子,心裏也很是高興,“我此行是為藍家一案而來,望大祭司見諒。”
“哪裏的話,牧大人快請進。”大祭司道,“藍家對我們尤藍人的厚恩,怕是再也報不了了,還請牧大人查明真相,還藍家一個公道啊!”
牧塵聽了,也感慨道:“是啊,藍家自搬來幽澤鎮,就對來往的尤藍人極其優待,還設立了安爾國唯一一個以祭司為主的地方官員,牧塵定將竭盡全力!不過……”
“大人請講。”
牧塵在大祭司身邊耳語道:“藍羽之子藍景遲也來了,我們這次來是為了骨刃。”
大祭司聽了,沒有作出太大的反應。他把牧塵安頓在府中,隻說了一句話:
“明日,我會陪同藍大人到藍府去看看的。”
那天晚上,牧塵隻睡了一會兒。他心煩意亂,一點都睡不著。天剛蒙蒙亮,牧塵就從祭司府邸走了出去。他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好。
一路走過,他看著幽澤鎮破敗的景象,心中不免一陣悲涼。
二十年前,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藍羽。那時候,他帶著妻子牧穎和剛出生幾個月的牧鳶去藍府探望藍羽,當時懷有身孕的藍沁還親自下廚,給他們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藍沁非常喜歡牧鳶,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抱著,很是開心。
牧塵也很高興,和藍羽大醉了一場。他們住了很久才離開,仿佛那時候就已經注定了,這一別將會是永別。
再次回到藍府,牧塵看到的是滿地的屍骸。他四處尋找著藍羽的身影,心中不斷期盼不要找到,可最終還是發現了那個仗劍而立的男人。
他依舊如當初那樣英俊威武,高大挺拔,就像出征的將領,在視察自己的軍隊。可隻有牧塵看得出,他的眼中飽含恨意。
看到他的一瞬間,牧塵仿佛感覺,他是在等著自己。藍羽披散的長發在風中舞動,圓睜的雙眼投射出直刺人心的力量。
可是,他隻是站著,靜靜地站著。再沒有人能喚起他心中的力量,再沒有人能讓他舞起手中的長劍。
跨過滿地的屍骸走到他麵前,牧塵顫抖著的身軀再也承受不了心中的憤怒。他瘋狂的咆哮充斥著整個藍府,回蕩在幽澤陰霾的天空上。
大雨之中,牧塵跪倒在地上。他呆呆地看著那柄曾經隨藍羽征戰四方的長劍,忽然發現了一絲異樣。
原本光亮的劍身現在變得暗淡無光,就好像風雨中被打蔫了的花一樣。他靜下心來釋放出幻魂,竟然感覺不到長劍一點點的共鳴。
這時他反應過來了:這不是真正的骨刃!
牧塵找遍了整個藍府都沒有發現骨刃的蹤影。不過,他也沒有找到藍沁和藍景遲。這讓他稍稍放下了心,起碼他們還有生還的希望。
而今天,和十八年前一樣,陰霾的天空沒有一點陽光。牧塵不知不覺走到了藍府門前,看著緊閉的大門,他捏緊了手中的黑霧魂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