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透過虛掩的窗戶照進屋裏。恍惚之間,藍景遲仿佛看到了七彩的極光,溫暖而絢爛。他晃動著腦袋,想要追逐那溫暖,卻怎麼也追尋不到。
吃力地睜開眼,是柔和的光線投射到眼簾中,一點都不覺得刺目。
他轉頭看了看四周。這屋子並不大,不過卻在家具的擺放之下顯得很寬敞。床側的窗戶中傾瀉而下的霞光把屋子染上一層紅色,四處都透著一股暖洋洋的氣息。
藍景遲躺了回去,想著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他在抵禦風刃的時候,不經意間觸動了體內被安靖封住的暗魂。強壓住翻湧的暗魂,卻因為分心而被風刃擊飛,不過好在暗魂沒有被釋放出來。
好安靜。連風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唯一的喧鬧就是窗邊鳥兒蹦躂來蹦躂去的聲音。藍景遲饒有興趣地看著一隻翠綠色羽毛的鳥,在窗台的陽光中蹦蹦跳跳,又一邊歡快地叫著。
第一次覺得,南方的景致也是這麼美好。那種感覺,就像在赫裏山麓的樹林中一樣,恬淡閑適。
鳥兒拍了拍翅膀飛走了。藍景遲的視線隨著它飛去的痕跡,一直沒有離開。
“醒了?”
尋著聲音望去,一個麵戴綠紗的少女推門進來。她換了一身淡色長裙,及肩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腦後。走近的時候,藍景遲聞見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他翻了個身子想坐起來,撐住身子的左手一下吃不上力,失去重心又倒了下去。鍾離雨一個箭步上去扶起他,卻被他一下推開。
鍾離雨怔了一下,不解地看著他。
“姐姐在哪?”藍景遲麵無表情地問道,語氣中透出一股冷冷的寒意。
“她……”鍾離雨歎了口氣,“她已經一天一夜沒睡了,現在正在行館休息。”
藍景遲刻意和她保持著距離,鋒利的目光緊盯著眼前這張充滿著溫柔與關切的臉。鍾離雨知道,他是為自己毫無保留地攻擊牧鳶而生氣。
“景遲,我隻是想讓她知難而退,這裏畢竟是皇家禁地,而且又那麼危險,跟進來會有很多不便……”
“所以你就要殺了她?”
鍾離雨坐在床邊低著頭。她已經不知道怎麼再去解釋了,越解釋越糊塗。寂靜圍繞,兩人的呼吸聲聽都清清楚楚。
鍾離雨慢慢摘掉臉上的薄紗,俏美的臉頰在溫暖的霞光中泛著一抹淡淡的紅暈,看得藍景遲心中一蕩。
“我真的沒有想殺她……她是你姐姐啊,我怎麼會想殺她……”
藍景遲看著她委屈又泛著淚光的眼睛,犀利的眼神也漸漸柔和起來。他把視線移開,輕輕地說:“我該相信你嗎?”
“景遲……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鍾離雨閉著眼睛,聲音由嗚咽轉向啜泣。
正在藍景遲皺著眉頭,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牧鳶從門口走了進來。她提著個籃子,一臉微笑地走到藍景遲床前。
“咦,萱公主也在啊,一起吃點東西吧!”說著便從籃子裏拿出幾盤菜,“景,你餓了吧,姐姐親手做的哦,快吃點吧!”
鍾離雨轉頭看著牧鳶,一臉感激的神色。倒是藍景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似的,眨巴著眼睛看著牧鳶,不明就裏。
“還愣著呢?誒,萱公主你的麵紗……”牧鳶看見鍾離雨的臉,驚異了一下,“你怎麼把麵紗拿下來了,不是說隻在家人麵前……”
鍾離雨微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啊?”
牧鳶瞄了眼藍景遲,又看了看鍾離雨:“沒說清楚?”
“景遲他……不相信我。”鍾離雨轉過頭,神色又難過起來。
“景,你聽我說。”牧鳶蹲在藍景遲身邊,“那天,萱公主所有的攻擊我都是有能力擋下來的,連雪都沒有著急來保護我呢,你就上來了。後來她為了收回風刃,被星魂的力量反衝,受了很重的傷,現在還沒好呢。”
“可是……”
“傻瓜,萱公主要真想殺我,還用自己動手啊?那麼多侍衛武將的,你姐姐我的本事還沒大到能擋住千軍萬馬呢。”牧鳶趴在藍景遲床頭,伸出手指點了一下他的腦門,“連我們都和好了,你就別鬧啦!”
藍景遲轉眼看著鍾離雨無辜的眼神,歎了口氣:“姐姐都這麼說了,那我也沒關係了……”
“對了嘛,來來,吃東西。”牧鳶拿筷子夾了一片魚肉塞到藍景遲嘴裏,“怎麼樣怎麼樣,姐姐的手藝沒退步吧?”
“嗯嗯,好吃!”藍景遲頓時一臉幸福地看著牧鳶,“姐姐最好了~!”
鍾離雨看著這對姐弟,感覺到那種從來沒有過的幸福與快樂。雖然在宮裏,自己並沒有因為不是皇族的身份而遭到歧視,可這種無憂無慮卻是無法體會的。
“嗯?公主怎麼不吃呀?”牧鳶拿起一副碗筷遞給鍾離雨,“嚐嚐吧?”
鍾離雨仿佛得到大赦一般,用力點了點頭:“嗯!”
“呀,忘記拿調料了,景你們先吃著啊,我馬上回來!”牧鳶放下筷子跑了出去,留下兩人在屋子裏對望著。
避過藍景遲的目光,鍾離雨捧著碗,低頭呆呆地看著裏麵冒著熱氣的米飯。藍景遲不好意思地幹咳了聲,給她夾了一筷糖醋排骨:“吃吧,姐姐做的菜,不吃絕對後悔。”
鍾離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藍景遲用手背抹去她臉上的淚痕,看著她的眼睛說:“我相信你。”
看著鍾離雨重新展開的笑顏,藍景遲也開心起來。說實話,他並不喜歡看到悲傷的場景,因為如果看到了,自己也會心情低落。
所以他選擇相信,哪怕知道她可能真的欺騙了他。
鍾離雨坐在床邊,優雅地擺弄著碗裏的飯粒。她並沒有吃多少,隻是看著藍景遲大口大口地嚼著飯菜。就這麼看著,她就覺得很快樂。
門外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鍾離雨從發呆中驚醒過來,放下碗筷,對藍景遲笑了笑,帶起麵紗便去門外查看。
“公主。”白翼恭敬地站在門外行禮問安。他今天穿著一身宮廷侍衛的便服,除卻了厚重的鎧甲。
“白將軍,怎麼了?”
“公主,能借一步說話嗎?”白翼壓低聲音,又朝屋裏看了看。
鍾離雨皺了皺眉頭,走向屋子旁的竹林裏,白翼緊跟了上去。幾步之後,鍾離雨回頭看了看白翼,用眼神告訴他,說吧。
“牧姑娘去鏡月湖了。”
鍾離雨心中一驚,隨即用低沉的聲音問道:“有人跟著嗎?”
“侍衛看到牧姑娘向那個方向去了,回來稟報之後我派人跟了過去,公主要不要……”
鍾離雨陰沉著臉,轉身走回藍景遲住的行館。白翼看著鍾離雨離開的背影,思索了一會兒,邁開腳步向鏡月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