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 第二十二章 重逢前的序曲

南海,淳於府。

淳於宏這幾天渾渾噩噩,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派人去蠆南請天師來也沒有回音,自己的傷口雖說的愈合了,可這外傷好了內傷還在,依舊不能大動。

好在有牧塵牧鳶,不會覺得太冷清。尹若也回來了,淳於宏倒是覺得,自己這點傷算不上什麼,一家團聚就好。

可說是一家團聚,淳於魅和尹若卻始終隔著一層紗似的,母女倆完全不像多年不見。尹若也覺得虧欠淳於魅太多太多了,整天拉著她和牧鳶兩人東逛西逛,上集市買東西,或是在海邊吹海風。

對尹若來說,這十八年在天都的生活,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她看著淳於魅心裏始終有個結,卻還是當做什麼事都沒有一樣,她也明白,是該告訴女兒,曾經發生的事了。

子陌離開後的第五個晚上,就在淳於魅要出發去紫巔城的前一天,尹若拉著她在海邊,看著落日一點一點地沉入海平線。

鹹鹹的海風吹在臉上,帶著飛濺的海浪打在臉上。淳於魅吹起天夢笛,用幻魂支起屏障來屏蔽不時打來的浪花,尹若卻揮手化去了屏障。

“好久沒有嚐到家的味道了。”尹若走到礁石上坐下,示意淳於魅一起過來。

“魅兒,你父親一直都有作詩吧,”她微笑地看著淳於魅,“吟一首給我聽聽好嗎?”

淳於魅和她並肩坐著,看遠方盤旋的鳥兒,一聲一聲如同嗚咽般的鳴叫。

“一夢十年恍然悵,天涯何處是故鄉。花開花謝終散盡,潮起潮落空蒼茫。”

尹若漸漸收起微笑的臉上,浮現出隱匿了許久的哀怨。她攬過淳於魅的肩,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

“母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吧。”淳於魅靠在她懷裏,抬頭望著她的眼睛。

“天都丞相尹揚,也就是你祖父,本想將我嫁給那時候還是皇子的軒轅欞。可我早已愛上你父親,於是我私自出逃,和你父親來到了這南海淳於家。”

“之後一直很安定,你祖父找過一段時間之後便沒有再繼續找下去。我也生下了你,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的。”

“可你六歲那年,亞夏由於尤藍的侵犯而極不安定,你父親為了我們的安全,把我們送到了天都避難,自己以七職階的身份保護亞夏。”

“但我們都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軒轅欞還是認出了我。”尹若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他是因為愛你,才強迫你當他的妃子嗎?”

“不。”尹若的聲音在海風中幾乎聽不見,“不僅僅是這樣,還因為,我知道了關於他的秘密。”

“秘……密?”

“天都,最終的目的,是要征服整個亞夏大陸。為此,他才不得不將我留在天都,留在他身邊。”

“可現在他卻放你回來,這樣不還是會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嗎?”

“魅兒,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限製過我,隻是你祖父尹揚一直看著我。”尹若無奈地搖搖頭,“還有,就算我告訴世人天都有如此野心,會有人相信一個不守婦道之人的話嗎?”

淳於魅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她環抱住母親,輕聲道:“母親真是幸運,有這麼多人愛著你,能為你付出……”

“我知道,這麼多年,欠你們父女的太多太多。現在他把馭龍的重擔傳給了你,更是讓我擔心——”尹若捧起她的臉,嚴肅地問,“你真的可以嗎?”

淳於魅聽罷,一把推開尹若的手,往礁石後退了兩步:“不是我不可以,是父親不可以!”她幾乎帶著哭腔對著呆呆的尹若嘶吼,“父親在那場混亂中被天騎士刺中了手腕,食指的運動受到影響,他已經無法再使用天夢笛了!”

海浪擊打在兩人腳下,濺起的巨大的浪花。有那麼一段時間,尹若的腦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去思考。

曾經名動一方的馭龍者淳於宏,竟然會落得無法使用天夢笛的下場。

這是怎樣一種打擊,是怎樣一種傷心欲絕。他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成功地將淳於魅培養成新一代的馭龍者。

兩行晶瑩的淚水滑落,淳於魅重新蹲在母親身前:“母親,對不起,我不該……”

尹若一把抱住淳於魅,一邊搖頭,一邊泣不成聲。

“這個夢,做得太久了,該醒了。”

“魅!”身後傳來牧塵的聲音,“收拾好了……”

一個“沒”字還在嘴邊,又給生生咽了回去。牧塵看到,尹若和淳於魅在礁石上相擁而泣,似是已經打開了心結。

第二天清早,淳於魅和牧家父女一同踏上了前往紫巔城的路。尹若陪著淳於宏,在家裏等待前往蠆南的家仆。

一路上,一隻雪雕,一隻大鵬,再加雲霧中的神龍,三人騰雲駕霧好不自在。

“鳶兒。”牧塵向牧鳶靠過去,“這幾天辛苦你了,要你跟著父親東奔西跑。”

“不會啊,要去看景,我也很開心,怎麼會覺得累呢?”牧鳶輕笑著,衣袖被風吹起,露出的雪白手臂上,一道淡淡的疤痕在黑色鎖鏈下若隱若現。

淳於魅轉眼的時候,正看見她那條露在外麵的手臂,隨口便道:“鳶,你這傷疤還沒消掉啊,都這麼多年了。”

“是呀……”牧鳶捋起袖子,“還好還好,不是太看得出來,否則就難看了。”

牧塵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他仔細盯著牧鳶那道傷,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傷口已經愈合了,隻是留下的愈合後的紋路,中間略深四周略淺,呈放射狀延伸開來。

“牧伯?怎麼了?”

聽到淳於魅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擺擺手示意沒事。以前還真沒仔細看,今天才發現,好像越來越明顯了。

也許是多慮了吧。牧塵心想,還是早點見到景的好。

三人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麼阻礙。因為是飛行,他們都穿梭在雲霧中,大風都被幻魂擋開,所以也不覺得冷。

靠近紫巔城界,子陌安排的衛兵便發現了他們,騎著天馬的將軍上前來請三人配合檢查。

別看離紫巔城還有一段路程,這裏四周都布滿了星魂編製的絲網,所有魂力都能被探知,要想渾水摸魚進入都城是不可能的。

“子陌殿下有令,牧大人請在此等候,末將會帶牧姑娘和淳於姑娘進宮。”

“有勞將軍了。”牧塵右手貼向左肩,淺淺回禮。

“大人言重了。”金甲將軍抱拳道,“大人一行路途勞頓,請暫作休息,末將稟報之後,不日便可啟程。”

說罷,也不管三人不解的眼神,便吩咐下麵的銀甲侍衛帶他們到驛站休息。

“這……”牧鳶一陣奇怪,“稟報,這不就是紫巔城嗎,稟報一會兒就到了,為何要等幾日?”

淳於魅和牧塵沒有說話。他們看著走在前麵的銀甲侍衛和身後穿著金甲的將軍,心裏也在嘀咕。此人必是當朝手握兵權的武官,否則沒有資格穿金甲。子陌派了這麼一個人在這,把三人都攔了下來,這是什麼意思?

“大人,請。”將軍見牧塵沒有動靜,上前催促道。

牧塵皺著眉點了點頭,還是跟了上去。

驛站裏,一切都已經打點妥當。三人上樓的時候,發現這是一家規模算是比較大的中轉站,不僅僅能供旅人暫歇,上都城朝拜的地方官員也可以住在這裏。

樓梯很寬敞,大堂很有氣勢,穹頂上高高掛起的星月飾物穩穩地垂在那裏,就連房間也布置得十分有皇家氣息。

牧鳶和淳於魅住一間。她們安放好行李,便來到牧塵的房間。

“牧伯,你不覺得這裏很奇怪嗎?”淳於魅關上門,低聲問道。

不用她說,牧塵早就感覺到了。應該嘻嘻鬧鬧的大堂裏,隻有散落的幾桌客人在飲酒吃菜,整個客房更是安靜地離譜。

“這裏,真的是子陌安排的地方?”牧鳶靠在窗戶邊,向外望去,卻什麼也看不到,隻有一片無垠的田。

“窗戶朝向也有問題,不論從哪看都不是都城的方向。”

“你們那個房間也是?”

牧鳶點點頭,不自覺地扯了扯纏繞在手中的鎖鏈。

“看來……今晚有好玩的了。”淳於魅在桌邊倒了一杯茶,晃了晃就往左邊送去。可還沒碰到杯子,牧鳶的鎖鏈就先到了。茶杯應聲掉落,茶水灑了一桌子。

淳於魅驚了一下,視線隨即落到桌上,卻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鳶,怎麼了?”在確認了沒什麼之後,淳於魅開口問道。

“我覺得,還是小心的好。”牧鳶撿起搪瓷碎片,仔細端詳著,“別輕易就吃什麼。”

一邊整理東西的牧塵放下行囊,伸了個懶腰:“沒事沒事,不用太過擔心,如果這水有問題不就擺明告訴我們這裏有問題嘛,七職階哪會這麼容易被暗算。”

“況且,要暗算我們,也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哎……算了算了,你們都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我還是一邊玩去吧……”牧鳶嘟著嘴,躺在床上擺弄床簾上的小墜飾。

牧塵揉了揉她的頭發,對兩人說:“先回去睡會兒吧,養精蓄銳,說不定晚上就有什麼事了呢?”

“肯定會有事!”牧鳶一個翻身坐起來,對牧塵做了個鬼臉,“魅姐姐,我們回去,讓老爹一個人在這慢慢想吧~!”

說罷就拉著淳於魅走出了房間。牧塵看著她,又好氣又好笑,最後還是“誒”了聲,自己收拾好碎茶杯,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