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爾王國南海,淳於府邸。
淳於宏在麵朝大海的房間裏奮筆疾書。海浪拍岸,一陣一陣的浪聲回蕩在耳邊,淳於宏的書法也愈發潦草霸氣。
收筆,他看著這首新作的詩,愣愣地出神。昨日無事占了一卦,卻占出了事。似是空亡的大凶之意,但肅殺之中卻隱隱透出小吉的卦象。這究竟是何意,莫非是要我留於此地,度過一劫便可逢凶化吉?
正思間,麵前的大海忽然波濤洶湧起來。一浪比一浪大地打在岸邊,遠方的天空不一會兒便陰沉起來,想是就要有大風暴了。
淳於宏剛步出屋門,忽然聽見一聲鷹嘯。轉頭看向西南方的天空,一隻紫色雄鷹的身形在雲間隱隱浮現。
陰沉的天空,紫色的雄鷹,來者不善。
淳於宏抽出玉笛,衣袂在大風中翻飛舞動,他卻始終盯著遠處的那隻龐大的紫色雄鷹。
“空亡事不禪,陰人多乖張。求財無利益,行人有災殃。失物尋不見,官事有刑傷。病人逢暗鬼,析解可安康。”淳於宏握緊了玉笛,“你究竟是誰。”
風動樹影。暗色的天空顯出閃閃驚雷,而淳於府邸四周空曠的岸邊竟霎時長出了一排排高大的巨樹。它們在狂風中搖晃著參天的枝椏,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亂舞。
莫非……不好!
淳於宏心中驚到,忙催動幻魂,用笛聲編織起一張泛著亮青色的氣罩,將自己圍起。下個瞬間,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針形樹葉有如暴雨般射向淳於宏,擊打在氣罩上轟轟作響。
空中雄鷹呼嘯而過,尖銳的喙猛地啄向淳於宏。隻聽得“轟隆”一聲,淳於宏的守護屏障慢慢裂開,就像玻璃一樣被打碎,瓦解。
淳於宏向後退了兩步,問道:“你究竟是誰,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來……”還未說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楞住了神。
“想起來了?嗬嗬嗬……”雄鷹淩厲的目光直視著淳於宏,一個飄渺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來,“藍家也與我無冤無仇,我隻是受人之命而已。”
“當初殺害藍家一族的不是隱士鍾離影,是你?!”淳於宏咬牙切齒,恨不得立馬結束了眼前這玩意兒的性命。
那雄鷹四周泛起綠色熒光,紫色的羽毛從身體四周飄落。旋即,一陣旋風在它周圍升起,將它包圍在正中央。淳於宏被風吹得直閉眼。等他重新定睛看去,方才眼前的雄鷹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長袍,手持綠色熒光法杖的男人。
“你……你是……幽影?!”淳於宏驚道,“十八年前,你不是死了嗎?我們五人親手將你打敗,連你的盤林法杖都留在了亞夏……”
“死?我會這麼輕易就死了?你真會開玩笑。”瑞法默揚起他布滿皺紋的嘴角,“難道這世上隻有你亞夏人會幻術?”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親眼看見天師張寇橫的佩劍刺穿了他的身體,馴獸師牧塵的鎖鏈又給了他重重一擊,怎麼可能還活著……
淳於宏腦中閃過無數的想法,然後被自己最後的一個念頭驚呆了。
難道……不……這絕不可能!
淳於宏冰冷的目光盯著瑞法默,沉聲道:“我亞夏與尤藍並無瓜葛,如今你一再挑起事端,我就再殺你一回!”
四周傳來樹影的梭梭聲,與瑞法默蒼白嘶啞的狂笑:“就算借助神龍的的力量,你都無法獨自戰勝我,現在卻想殺我?哈哈哈哈……”他幽靈般的笑聲戛然而止,“去死吧!”
“流光一夢千日醉,斜陽落盡萬裏暉。不畏雲煙遮望眼,隻怨神傷滿江淚。”
淳於宏橫過玉笛,緩緩流淌出的清脆笛聲再一次在他翻飛的衣襟邊築起一道青色屏障。那針形的樹葉一浪一浪地湧過來,他卻仿佛沒有看見,沒有聽見一樣。在暗灰色的天空下,狂風夾雜著卷起的海浪猙獰地打上岸,就連那些巨大的礁石,也搖搖晃晃的似要被那呼嘯的風卷起。
不遠處,操縱著陰暗樹影的瑞法默舉起手中閃爍著綠色熒光的盤林法杖,刺穿眼前的空氣,直指青色氣障中的淳於宏。法杖頭上的寶珠凝聚起墨綠的幻魂,如劍鋒一般射向那個天地間渺小的氣障。
淳於宏一個翻身躍起,踏著那些向他射來的針葉巨浪,揮舞著玉笛刺向瑞法默。就在笛身快要觸碰到那個蒼老身體的瞬間,淳於宏卻猛然發現眼前竟變作了一張獠牙尖布的畸形麵孔。他的瞳孔一下子縮到最小,硬生生地收回向前的衝力,側轉翻身滾向一邊。定睛看時,眼前哪還有方才手舉法杖的身影,分明是一隻瘋狂地喘著粗氣的巨獸。那兩顆慘白的獠牙緊貼著幹紫色的臉皮,毫無生氣,隻有兩隻散發著淡淡光芒的眼睛與巨大羽翼周圍隱隱存在的墨綠幻魂,告訴淳於宏,這是方才站在自己麵前的黑袍男人。
“這是……暗魂?!”淳於宏努力頂著洶湧的狂風,“這不是守護尤藍的幽影……這是惡魔,是惡魔!”
紫色巨獸一聲狂吼,巨大的身軀駕著幹枯的羽翼騰空而起,疾速撲向淳於宏。踏著青光不斷向後退去,淳於宏將玉笛抵在身前,那首狂草書下的詩再一次浮現在眼前。
“神傷……滿江……淚……”
巨獸的獠牙刺破了淳於宏的護體幻魂,他卻渾然沒有知覺,仿佛世界從此與他隔離一般。他的眼神越發迷離,眼前竟似出現了尹若曾經微笑傾國傾城的容顏。
“嗯哼……”淳於宏一聲悶哼。狂風驟然停止,四圍的樹影也變得不那麼猙獰。天色已然是暗灰的,時間仿佛就在此刻定格。
一絲溫暖的液體順著淳於宏的左臂緩緩流下。他重新睜開眼,麵前已然沒有了那麵貌畸形的龐然巨獸,取而代之的是瑞法默手持盤林法杖刺入他心口的畫麵。
他淡然一笑,隨著瑞法默拔出的法杖向前倒去。
都要在這裏結束了麼……若……
帶著那絲詭異的微笑,瑞法默舉起盤林法杖向淳於宏重重砸去。最後一擊,必然要置這曾經亞夏大陸的馭龍者於死地。
而就在法杖將要砸中淳於宏的時候,一道黑色霧光擊開了瑞法默的法杖。黑袍男人回頭看去,隻見一隻雪白的大鵬從天而降,一個手纏黑霧鎖鏈的人將淳於宏擋在了身後。
“馴獸師……牧塵?!”瑞法默驚訝地低語道,“為什麼你會在這裏,又為什麼要救一個已經不是七職階的人?”
牧塵沒有說話。他將黑霧魂鏈直直地刺向瑞法默,道聲“滅!”,幻化作極地熊的潘也順著黑光一掌掃去。
瑞法默將法杖狠狠插向地麵。隻聽“轟隆”一聲,黑霧魂鏈被震作段段骨節,潘也被打飛出去,跳到礁石上凶狠地咆哮著。
“好,牧塵,今天我便放過你們,你們的命早晚都是我的!哈哈哈哈……”
瑞法默用幻魂遮蔽了行蹤,狂笑著消失在了無盡的大海之中。
“淳於兄!”牧塵抱起趴倒在地的淳於宏,運動幻魂將黑霧魂鏈的骨節刺入淳於宏周身幾處的穴道來止血,又將他的玉笛輕放在他心口,以黑色幻魂帶動青色幻魂輸入他體內,刺激自身的恢複。
許久,淳於宏才慢慢睜開眼。看到牧塵,他並沒有太過吃驚,隻是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知道,我死不了,但我原本以為,尹若會回來,可現在想想,她怎麼可能回到我身邊……”
牧塵歎了口氣,扶起淳於宏:“景遲被子陌帶去紫巔城了,我是來告訴你關於他的事,可哪知一來就看見這裏天昏地暗……”
被牧塵扶著一步一步地走回府邸,淳於宏吃力地說道:“什麼,景遲,我怎麼聽不懂,你是說,牧景,就是,藍景遲?”
“不錯。”牧塵扶淳於宏躺下,“我去拿藥給你敷上。你傷得很重,但利器沒有刺到心髒,休養休養便會好。”
“那是幽影……他回來了……”淳於宏說完便閉上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