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英替她將跑亂的發髻理了理,發現她的頭發格外的柔軟,雲鬢大概就是形容她這頭發的,心不由也跟著軟了幾分。
“從那條街過來,走這兒是最近的,玉如,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太子府可不比當初,你若是回頭,還來提及。”白華英在她的身上仿佛瞧見了當初的自己,那樣孤注一擲!
隻怕她會撞了南牆,白華英一顆心始終提著,可如今若是不扶持太子,到時候榮王登位了,十二歲的少年天子,少不得大權就捏在了皇後與勇安侯府的手裏,她怎能讓勇安侯府的人再繼續心安理得的享這潑天的富貴!
當初侯府出了事,趙斯年求娶她,無非是利用!借著封家的勢走到今日,那些東西,她也該奪拿回來了!
白玉如扶了扶雲鬢,目光如炬,“大姐姐,這事我不後悔!太子殿下自幼失了母親,如今又逢了這樣的變故,我願意陪著他。”
她瞧了這麼久,算是瞧真切了,白華英的心思根本不在太子的身上,二人既然不是敵人,那自然不該爭個臉紅脖子粗的了!就衝她拿回了地契的膽量,白玉如也是敬重的。
“你心裏有了主意,我就不勸你了。一會兒你將這套藥童的衣裳換了,隨魏公子去吧,千萬要當心,不要露了破綻,早些出來。別讓府裏的眼線瞧出什麼端倪。”白華英將一套衣裳塞給她,細細的叮囑著。
“我明白,大姐姐放心吧。今日就有勞你和魏公子了。”白玉如接過衣裳,扯了發上的簪子,以發帶將頭發挽了起來,出來時畫得精致的妝容也被她一帕子抹了個幹淨,露出一張稚嫩俏麗的臉來,她將外頭幾件衣裳脫了。
魏忍冬見狀轉過身去了馬車外頭,與當歸並坐在一處。他雖然好美人,可是在某些時候,也是個正人君子!
白玉如換了衣裳,收了收那小姐的氣勢,恭敬的坐在白華英的身旁,小聲道:“我聽說,官家下了廢太子的旨了,就這兩天就要頒布,到時候希望殿下能得個好些的封地,遠遠的離開上京這個是非地。”
白華英心裏明鏡似的,太子飽讀詩書,又深得民心,這一回說他貪贓枉法,不過是群被人唆使的刁民鬧出來的事,以太子的野心,遲早會回到太子的位置上去,如今她擔心的,是官家的身體,不知會被皇後的人霍霍成什麼樣子!
二人換了衣,魏忍冬才進了馬車,見她沒換衣服,頓時皺起了眉,“你怎麼不換?”
白華英拿起水囊飲了口水,笑道:“我二妹妹想去瞧瞧太子,我在外頭替你們望風,到時候若是出點什麼事,也有個照應。”
魏忍冬不信,“你怕不是想做出點旁的事來?”這旁的事就有點微妙的,白玉如聽得一頭霧水。
“我能做出什麼事來?春獵我既然答應不參與,就絕對不會參與,魏公子連我也不信了?”白華英將水囊擰緊,眼底透著笑,似乎輕鬆得很,魏忍冬想她也不會再犯傻將自己置於險地,所以稍放了些心。
“信,怎麼不信你?”有當歸在盯著她,魏忍冬到底還是沒太盯死了她。
馬車在太子府不遠處停了下來,白華英挑開一角簾子打量著外頭,白玉如湊過來瞧了一眼,一顆心都揪了起來,語氣微顫,“有人比咱們先一步去了太子府,會不會是廢太子的詔?”
白華英打量著那輛低調的馬車,搖了搖頭,“這馬車瞧不出是哪家的,咱們先在這兒等一等。”春獵有三日的時間,玉鹿山有專門留宿的莊子,所以這一時也不急,白華英沉得住氣。
三個人湊在馬車窗邊,就著那一角盯著太子府外停著的那輛馬車,心裏五味陳雜,這個時候,誰會不去春獵,進太子府裏探望太子?
如今朝堂上的那些大臣為了討侯府歡心,可都與太子撇開了幹係,‘以正其心’,唯一還在撐著太子的,便是霍首輔及旁的幾個並不出挑的大臣了,那幾位大臣官職算不得大,卻是滿腔報國愛民之心,極力擁戴太子,這些日子,被皇後與侯府的人坑了,擁戴聲也小了好些。
夜間的雨衝過上京的街道,新的枝已經冒了牙,車窗外一棵桃花樹這會子已經顯露出花苞了,嫩綠的芽在花苞間綻著,是春了。
白華英搓了搓手,不知太子府這會子正是暗潮湧動。
如今的太子府不比先前,內庭雖還算幹淨,但也不如先前的那般整潔了,府裏好幾處還堆著化了雪的落葉,太子坐在一處矮塌上,手裏捏著一枚白子,咯的一聲,那棋子下在星位,對麵的少年眉眼處還有幾分與太子相像。
少年笑著落下黑子,“太子哥哥,你下棋這麼多年了,這走星位的下法,還是多年不變。”
太子手指修長,掌心帶著薄薄的繭子,這是當初災情來的時候,他體察下情,幫著幹活才磨出來的,一時顯得不那麼的養尊處優了。
“這聲太子哥哥就免了吧,官家下旨要廢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少年榮王摩擦著黑子,坐得端正,如星如畫般的眉眼透出幾分意味不明,“無論你是不是太子,你始終是我長兄,再者,長兄本就是為了做太子才培養的,若是廢了,未免太可惜了些,長兄就沒想過,穩住這個位置?”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一切全憑官家定奪,對了,他近來在宮裏可還好?湯藥如何?進餐如何?”太子到底是孝順的。
“這兩日吃了不少東西,今日去春獵的時候,父皇還騎了會馬,我放心不下你,所以過來瞧瞧你。”榮王拿著棋子在棋盒裏敲打,發出嘩嘩的聲響。
“今日來尋我,可有事?”太子掃了眼下了一半的棋盤,覺得無趣,順手將棋子丟進了棋簍裏,懶洋洋的靠著軟枕曬著太陽。
榮王摸了摸衣袖子裏的小瓶子,目光沉了沉,“太子哥哥,我記得你先前有副大弓,據說是韃子的東西,上能射鷹,下能殺狼,今日春獵,我來借一借,不知長兄可否借用兩天。”
“如今我在這府裏,留著也是無用,你喜歡,就送你了。”太子起身進了書房,將那把大弓取了出來,抬手遞給他。
榮王伸手欲接,太子緊握著手中的弓,目光晦暗不明,語氣沉沉,“弓雖好,用的時候也要當心些,別傷了自己。”
榮王點了點頭,雙手謹慎的接過那把弓,朝太子作揖,“多謝太子哥哥,這弓箭我瞧著喜歡,過兩天定獵隻鹿來贈你。”
“鹿要活的才好。正巧我這院裏如今冷冷清清的,添些活物來,就熱鬧了。”太子一直在府裏等消息,可消息一直沒下來,廢太子的消息倒是滿天都在飛,他一個禁足之人,還能掀起什麼浪來不成?
榮王將弓搭上,狠狠的拉了一記,那弓被拉到了極致,他手有些疼,猛的鬆開,弓的力道很大,震得榮王的手又麻又疼,“好!我記下了。”
他拂衣坐了回去,端起手中的茶盞飲了一口,笑盈盈的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太子哥哥,請。”
太子端起茶盞刮了刮,掃了眼桌案上的一個X字,又擱了回去,“茶涼了,玄武,你去重新換一盞來。”
榮王提著的心緩緩的放了回去,朝太子笑得陽光燦爛,“太子哥哥,春獵的隊伍走得急,時辰不早了,我還得趕回去,這就先走了。”
太子微微頜首,朝榮王忽的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你自幼聰慧機敏,春獵時也當心些,莫要被那些野物傷了自己,護好官家。”
“放心吧,這一回去,禦林軍調了一大半,人多著呢,這麼多人看著能出什麼事,我先走了。”榮王笑著招了招手,步伐匆匆的出了內院。
太子凝著他的背影,將手中的茶盞擱在桌案上,這是他在榮王幼時教過他的,兄弟二人,若是有些碰不得又不便說的,便打把叉。
太子默默取出帕子,將桌上那個叉子擦了擦,淡道:“近來府裏的東西積了些灰,若是無事,差人將府裏的東西都拿到院裏曬一曬,去去黴味。”
“這府裏的人如今不知從哪聽來的說太子要被廢了,在府裏做事是越發的不盡心了!這一回榮王特意來府裏,隻怕是別有用圖,殿下,咱們可要謹慎一些才好。”玄武對宮裏的爭鬥司空見慣了,但如今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難免要謹慎再謹慎。
“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由他去吧,真正要謹慎的,是他背後的人。”太子抬頭看了看天,今日春獵,天氣好,晴空萬裏,微風輕拂,冬日已經過去了,春季悄無聲息的,就到了。
他安插的棋子,可不止是一個白華英,皇後想憑著榮王翻盤,這樁事可沒這麼容易。太子拿起榮王先前拿的黑子,咯的一聲落在棋盤上,替榮王走了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