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招呼她在桌前落了坐,抬手給她斟了盞茶,板著的臉有了幾分溫和的笑意,“白小姐喜歡什麼茶?”
“黑茶。耐煮,茶香濃鬱,口感醇厚。”白華英不明就理,但覺得這人親切!
隻要與趙斯年不是一夥的,那麼與她便是一夥的!
“好,黑茶好,我這兒正巧藏了一味好茶,茶葉已經養出蟲狀了,你嚐嚐看。”掌櫃的摸出一個色澤深的罐子,從裏頭掏出了一點茶葉出來擱在陶壺裏。
“這老份老的茶,就得煮著喝才夠味兒,你說是不是,白小姐。”他嫻熟的泡著茶,碳盆裏陶罐的水沸騰了,水汽呼呼的往上竄。
“閣下怎知我姓白。”她掃了眼四周,這小鋪子坐進來以後竟還顯得有些空蕩,畢竟兵器都隨意的掛在牆上,正中間置有一個碳盆,一個搖椅,並一副桌椅,桌子上擺著茶盤,還有一堆看不大清的冊子,看起來有些雜亂。
小二端了碗麵急急的走了進來,“晨伯,你的麵。”
小二熟練的將他那些冊子推到一旁,兩碗麵砰砰的一擱,轉身麻利的跑了,仿佛後頭有什麼鬼在追似的,白華英瞧著熱氣騰騰的麵,笑了笑,“掌櫃也喜歡這麵?”
“這是東北那邊才有的,上京口味地道的也就這一家,開了十幾年了,這麵要是有饃饃掰開泡進去,那就更香了,嘖,如今是年紀大嘍,脫不開身嘍。”他喝了口湯,一臉知足的模樣像極了隔壁二大爺,與先前將人打出去的那個形象
格外不符。
“這麵我常吃,香的很,閣下……是東北的?”
“人這一生,不就是來來去去的,是哪裏的不重要。”他捧著呼嚕呼嚕的一頓吸,白華英瞧得也有兩分餓意,便打發了翠青也去吃一碗,翠青是個吃貨,一聽說吃的就兩眼放光,頭也不回的跑了。
白華英哭笑不得,她可真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這個主子會遭遇不測!
一碗麵吃完了,白華英狐疑道:“閣下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我既然吃了你這碗麵,自然也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
掌櫃的伸了個懶腰,酒足飯飽,“我該喚你白小姐,還是喚你封大小姐?”
“閣下這是什麼意思?”白華英緊了緊筷子,防備的凝著他。
“你不必害怕,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我與你師父師出一脈,縹緲峰的招數我是再清楚不過了,放眼這整個上京,能將那劍法學到這個程度的,也就隻有你們師兄妹二人了,你如今就算是換了層皮,老朽也能認出來。”
這掌櫃的蓬頭垢麵,一頭銀發在正午的陽光下添了些歲月的滄桑,他撩撥開頭發,瞧著白華英忽的笑了,“小丫頭,你的事,不必多提,但師叔你可不能不認。”
白華英有些錯愕的瞪著他,“你認錯人了,我姓白,不姓封。”這個人將趙斯年的人打出去,竟然是因為那一層關係,白華英忽的有些感動,可今時到底不是往日了。
晨伯揮了揮手,笑嘻嘻的:“行了,師叔跟前就別裝了,你那一招一式的,我當初在長安巷瞧得清清楚楚,嘖,師侄女,你這劍術倒是精進了幾分,隻是可惜了,破綻還是多!你當初若是拜了我當師父,洪老二那幾個混帳蟲子,早就捏死了!”
白華英防備的凝著他,姬司晨那時候死在北境,眼前這個冒充她師兄的人,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個創了一個門派,曾經笑傲江湖雪也的姬師叔,如今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他可是最愛幹淨的,出門恨不能腳不沾地!
而眼前的這個人,這鋪子裏已經積滿了灰,角落裏布滿了蜘蛛網,好些地方的灰都將劍的紋路與樣式覆蓋了!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是她少年初見時想嫁的那位,意氣風發的師叔!
“我說了,閣下認錯人了。”白華英猛的起身,拿出一兩銀子擱在桌案上,“麵錢我付了,告辭。”與這樣一個瘋子呆在一起,白華英隻怕自己都要瘋了。
晨伯也跟著站了起來,“行了行了,有些話不能說在明麵上我也懂,今日機緣巧合之下沒想到還能再瞧見你,我當初還尋思呢,這璟王瞧著這樣癡情,怎麼轉眼對你一個小丫頭動了心,原來如此,哈哈哈,原來如此啊!這小子倒是個精的。比外頭那混帳狗東西要好的多。”
白華英僵在原地,咬了咬牙,“閣下瞧仔細,我如今不過十五歲,你所說的封家大小姐若是還在,如今也快二十歲了,況且我這樣的容貌,如何與封大小姐相較,閣下不要抬舉了我。”
“好好好,你是白家小姐,
方才你就當是我胡言,今日見你也是緣份,咱們不如就著這天時地利人和,拜個師,我這畢生所學,如今所承無人,連死都不敢閉了眼!”晨伯擋了她的去路,瞧著她的目光裏帶著幾分希冀。
白華英瞧著他那張老臉,喉頭哽咽,這個人的眉心有顆痣,她年幼時見到姬司晨時,那一顆痣是何等的風流無雙,麵如冠玉,五官精致,一襲月牙色的寬袍大袖,襯得他有狀元爺般的書
生意氣,行走江湖,人們總要稱他一聲玉麵晨爺。
那時候白華英就想依著這師叔的模樣來找對象,找來找去,找了趙斯年那樣的貨色,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我一個女子,有點武功傍身就成了。”她忽的有一種被人看透的恐慌感,若是有旁人再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到時候人人都知道了,她又要如何自處!
“你與璟王到時候成了親了,璟王必然是要去北境的,白小姐,你若是會武功,不就可以同他夫妻聯手?將韃子打出大晉!你難道不想做個橫刀立馬定天下的女子?”晨伯緊緊的盯著她,目光如炬,這樣的話,是她曾經對他說過的。
如今時隔多年,她竟然忘記了當初最想要的東西,上京可真不是一個好地方,溫溫吞吞的,養得人都荒廢了,最終隻能在上京這個鍋裏被煮沸,煮爛而毫無還手之力。
“我不想。”白華英抬步出了門,晨伯瞧著她的背影笑了,“不急,我給你時間考慮。”
白華英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穿透了兩個不同的時空,她抬步上了馬車,卻見馬車裏放著一張紙條,翠青被綁了,若要熟人,一品閣見。
白華英捏著這紙條,咬牙切齒,趙斯年這混帳東西,竟然敢跟她玩這出!
她捏著紙條氣乎乎的便走了,那頭小二見吃完了,進屋子裏收碗,打趣道:“這白家小姐模樣是滲人了些,可是心底是好的,晨伯,你這摳搜的樣,可難得請個人吃碗麵。”
晨伯伸了個懶腰,躺回軟塌上,貓兒跳到他身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蜷縮了起來,他抬手摸了摸貓兒,歎了歎氣,“連它都知道受了欺負要回家,偏有的姑娘就是這樣傻。”
小二聽得一頭霧水,端著盤子收了碗,“我說晨伯,那位白家小姐,與你熟識?”要不怎麼能聊這麼久的天?
“她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是個頂漂亮的女娃娃,淘氣也淘氣。”他搖著搖椅,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小二見他不說話了,抬步走了出去,搖了搖頭,回了麵館。
正午的陽光偏斜,白華英衝進一品閣時,便被人引著帶去了後院的雅間,翠青被驚雷扣著肩膀,她在一旁掙紮著罵罵咧咧,“你最好死了這條心,我家小姐是不會來的!你們這群卑鄙小人!我呸!想拿我來要挾我家小姐,門都沒有!”
這話音剛落,白華英便推開門進了裏間,裏間置有一露台,露台上修了個小亭,亭中置有雅桌,擱了一個棋盤,翠青正在亭柱子邊掙紮著,奈何男女力氣懸殊,她被驚雷捏得死死的。
“小姐!你怎麼來了,你趕緊走!!”翠青頓時急眼了,嚇得臉色鐵青。
白華英凝著泡茶的趙斯年,眯了眯眼,嘲諷道:“趙世子,光天化日之下,還想強搶民女不成。”
扣著翠青的驚雷眉心跳了跳,有些鄙夷,“白小姐放心,以你這容貌,整個上京隻怕也無人會搶,我家主子隻是有些要緊事,想與姑娘一見,姑娘避而不談,故而出了這個法子。
“倒是難為趙世子了,竟然將我身邊的小侍女抓過來,如今我來了,將她放了。”白華英朝翠青招了招手,翠青猛的咬了驚雷一口,驚雷吃痛,一掌將她打了出去,翠青一個踉蹌,撲向白華英。
白華英拉過翠青,朝著驚雷便是一掌,驚雷避開淩厲的一掌,卻沒成想她的招式在另一掌,砰的一聲便將驚雷打下了亭子,驚雷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老頭一掌打壞了,竟然連她也打不過了。
趙斯年瞧著這動作,眯了眯眼,“白小姐,本世子並無他意,今日請你過來,亦是有要事一敘,不如坐下相商。”
白華英拂了拂衣袖,方才那一掌裏,她在手上抹了藥粉,驚雷這幾天可好不到哪裏去。
“我與趙世子,有什麼可商議的?趙世子有話不妨直說。”白華英站在原地沒動,目光冷冷的凝著他。這個人能有什麼好心?保不齊又挖了個坑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