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拉著她的手在身旁坐下,笑得和善,“真是巧了,大公子今日有些學問過來問你外祖父,你這時候就回來了。”老太太四兩拔千金,咳嗽的事兒半個字都沒提。
封溫城起身,朝白華英作揖,溫聲道:“先前聽聞白小姐從洪二爺手裏拿回了白家的地契,我便一直留意洪二爺的動向,若有需要幫忙的,白小姐隻管開口。”
老太太樂不可吱,“你這孩子當了一回狀師,親自將洪二爺送了進去,怎的還自謙起來了。”
白華英也有些懵,“洪二爺進府衙了?他的背後是有人的,這件事情隻怕沒這麼簡單,大公子是什麼時候將他送進去的?我怎麼沒有一點消息?”
封溫城抬手剝著栗子,“不過是些小事,不值一提,白小姐平安無事就好。”
他說話時溫柔的語氣,是白華英當封家女的時候從未聽過的,那時候的大哥甚是嚴厲,若是寫錯了一個字,少不得就要被他罰抄幾十回,真是個可怕的回憶!
老太太如今是幫著封溫城的,哪能讓他一句話打發了,不由笑道:“當初你將地契贏回來的時候,我這心都要跳出來了,那洪二爺可是城西那一帶的地頭蛇,你一個小丫頭碰上了他怕是要吃大虧,眼下你是贏了,可這後頭,少不得他要出些歪心思報複。”
“他若是要報複隻管來,我可不怕他,大公子說將人關了進去,可我前兒個才碰到他。”白華英下意識接過他遞來的栗子。
封溫城擰眉,“什麼時候放出來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白華英連他什麼時候被關進去的都不知道,縱然這案子判了又如何,背後的人稍加指點,馬上又能放出來,也難怪那日洪二爺對她這樣大的怨恨,提著刀想弄死她,虧得那會子璟王也在,要不然她多少是有些吃力了。
封溫城估計做夢也沒想到,苦心做了這麼一出,結果給璟王做了嫁衣。
靖安伯端了茶盞吹了吹,聞言道:“那位洪二爺可不簡單,背後有勇安侯府加持著,眼下溫城又不曾入朝,那府衙自然就向著勇安侯多些。”
“如今沒有王法了不成?判了的案子竟然可以反口。”封溫城這時才意識到朝堂出現的問題,這到底是堆積了多少蛀蟲,才會有今日的崩塌!
靖安伯習以為常,“如今太子禁足在府,眼看著離廢太子也不遠了,皇後一尊獨大,朝堂裏軟骨頭都投了榮王,都是些老奸巨滑的東西,你一個後生仔,要是進了朝堂,隻怕將來的路也不好走,好在封家還有些底子在。”
“晚生斷做不出阿諛奉承之事!晚生讀書入朝,必定是為生民請命!”封溫城是個很正值的人,正值得有些過剛了,靖安伯瞧著很是喜歡。
“不錯,可惜那些人悟不出這個道理。”靖安伯歎了歎氣,飲了口茶,茶泡得久了,如今u003d有些發苦,人年紀大了,吃不得什麼苦了,他將茶盞中的茶倒進了水盂裏。
封溫城剝了一小盤的栗子,奉給白華英,溫聲道:“無論朝堂如何變故,恪守本心,才是最要緊的,今日晚輩虧了老伯爺指點。受益匪淺。”
白華英隻當他還是那個大哥哥,捏了幾顆栗子嚐了嚐,糖炒出來的栗子,格外的香甜軟糯,連著老太太也喜歡得很。
“如今開了春了,封公子這是從哪裏尋來的板栗?”雖然說尋常人家裏也會囤積一些,但是這樣小的栗子,可是山中的野栗子,難得的很。
封溫城輕笑道:“這是舊年秋天的時候封家後山上長出來的,母親也喜歡得很,所以就摘了不少。母親……總惦記著妹妹喜歡,所以便執意帶了來,如今白小姐能幫著吃一些,也是這栗子的福氣了。”
這孩子真是個會說話的,可白華英卻覺得心酸,捏著兩顆栗子塞進嘴裏,香甜的味道在四散開來。
伯爵府的老太太瞧著這兩人是越看越歡喜,拉了白華英的手拍了拍,“我家華兒,幼時命不好,母親去的早,我們兩個老的,也是不得已,沒能照看她,這些年讓她吃了不少的苦,大公子,華兒是我的命。”
“晚輩明白。封家從不納妾,更不允許男人在外邊拈花惹草,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見狀附和道:“你這孩子的品性,我是知道的,隻是我家華兒這氣性,也急不來,她到底還未及笄,我還想著,將她留在身旁再多呆幾年呢。”
白華英聽著這話有些懵,“外祖母,你這是在說什麼?嫁人之類的話,我可不許你說,我就要一直陪著外祖母。”
老太太樂得將她拉在懷裏,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好好好,一直陪著外祖母,現下是這麼說,往後再大些,可就真是留來留去留成仇咯。”
“才不會呢,華兒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伺候外祖母,華兒也心甘情願。”她靠在老太太的懷裏撒嬌,逗得老太太開懷大笑。
原本清冷的院裏又添了幾分露喜氣,院裏種著的海棠花也泛起了綠,春天真真是要來了。
封溫城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要告辭,靖安伯按著他笑道:“這春闈眼看就要開始了,不知你有幾分把握?”
“晚生還有許多不明之處,屆時還請靖安伯能指導一二。”封溫城目光看了眼白華英,見她並未瞧自己,不免有些失落。
白華英吃著栗子,與老太太說笑,靖安伯隻掃了一眼,便明了了,“眼下時辰還早,不如就留下來用個午膳,下午你與我去書房,我出幾個題考考你。”
老太太附和道:“你可別小瞧了他年紀大了,他可是當年頭一個三元及第的,打馬遊街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小姑娘拋花送手絹的。”
靖安伯哭笑不得,“那些個花不都拿回來讓你泡了腳了?我哪裏敢有旁的念想。”
老太太嗔笑著,臉上喜氣洋洋,開心得很,“還說呢,當初那些姑娘追著你跑,都追到家裏來了,最後我替你處理那些個破事兒,還落了個善妒的名聲。”
“是是是,都是為夫的不是,讓夫人受累了,如今我這一把年紀了,也沒個人再來追著跑咯。”靖安伯起了身,領著幾人去膳廳。
白華英一手挽著老太太,一手挽著靖安伯,隻有在這兒她的心才是安定的,整個人也會放鬆不少,但是她要護住靖安伯爵府,便不能一味的在兒安逸著。
幾人進了膳廳,有說有笑的用著飯,靖安伯見他拘謹,不由打趣道:“咱們伯爵府裏頭,沒那麼多規矩,這些菜若是合胃口就多吃些。”
“是了,我與伯爺都是從那鄉裏頭出來的,這麼多年了,也不講究那些個,用飯吧。”她給白華英夾了一筷子菜。
封溫城不敢反駁,二老是鄉裏頭出來的不假,可那鄉也是大有來頭,加上老伯爺先前陪著先帝打江山,大晉的版圖有三分之一是出自老伯爺的手,可是偏偏老伯爺卻再也沒有晉升了,不是先帝不給,是老伯爺不要。
他隻得那麼一個獨女,要來名利權勢又有什麼用?先帝便賜了免死金牌。
封溫城盯著她用飯的習慣,隱約裏覺得這習慣很是熟悉,白華英不喜薑,吃飯的時候總是要將那薑片薑絲的挑出來,再加上不喜吃魚,卻隻愛喝湯,捧著碗的時候規矩得很,這可不像是白家能養出來的小姐!
若說是伯爵府的功勞,伯爵府回來才多久,自己都是不愛講規矩的,如今自然也不會逼著這外孫女講規矩!
白華英飯用了一半,他試探性了夾了一道糯米丸子給她,白華英也不客氣,嚐了兩口,笑盈盈的,“真好吃,多謝哥哥。”
封溫城手裏的筷子掉到了桌上,狐疑的瞧著她,“你……方才喚我什麼?”
白華英這才意識到自己太放鬆警惕了,到了這一步,隻能將戲演徹底了,“多謝溫城哥哥,怎麼了?這麼喊……是不是不好。”
伯爵府老太太見狀笑道:“你這孩子。”
“沒……沒,甚好,我隻是想起了我那位嫡長的妹妹。”封溫城拿起筷子,在帕子上細細的擦了擦,神情有些落寞,“白小姐若是喜歡叫,就叫吧,不妨事。”
白華英端著碗,規矩的坐著,“我還是叫你大公子吧。總憶起故人,惹了大公子傷心難過,到時候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封溫城捧著碗,局促不安的瞧著她,“白小姐喚什麼都成,故人已了,如今活著的更要好好的活著,想必,那位故人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