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華英忙完出勇安侯府後,已然是正午了,約是春天要來了,陽光溫熱,曬得屋簷上的冰雪作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不遠處的幾株桃柳已經露了新芽兒了,想來沒幾日就應該暴發出蓬勃的生機。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都在曬著太陽,熱鬧得很,有人拿著糖葫蘆正在打趣,這日頭再大上一些,就該曬化了。
魏忍冬趴在車窗邊,朝那賣糖葫蘆的招了招手,“給我來三串。”
賣糖葫蘆的笑道:“客官,眼下這糖葫蘆可不多了,待天一熱,可就不好做咯。今兒收您兩文錢一個,打個折。”
當歸笑著給了錢,魏忍冬順手遞了一個給她,“聽說上京的糖葫蘆甜得很,你嚐嚐看。”
白華英瞧著那糖糊塗,心裏有些發苦,她記得初初寫給師兄的信裏,就提到了糖葫蘆,提到了上京各種各樣好玩的好吃的東西,原本是想引誘他到上京來見一麵的,如今不曾想,臨去時都不曾見到那一麵。
“我不喜歡甜的。”她側過臉去,沒再瞧那紅豔豔的糖葫蘆。
魏忍冬吃了一個,笑道:“我倒是覺得這玩意吃著不錯,先前在山裏,無非就是去偷些蜂蜜,那蜂蜜也甜,不過與這糖葫蘆的味道,倒真是有些不一樣,這玩意酸酸甜甜的,嘖,真是不錯,小丫頭,你不嚐嚐可就虧大發了。”
白華英挑開簾子,外頭人聲鼎沸,日光落在眼前,讓她有些發暈,“今日是最後一天,魏小神醫,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魏忍冬挑了挑眉,靠著馬車笑得紈絝,“剛進了不少的銀錢,自然是要好生玩一玩了,當歸,咱們去軟香閣,快活快活!”
當歸頓時小臉漲得通紅,“公……公子,我還是去熬藥吧。”
魏忍冬一把將他拉了回來,“你如今也十五六歲了,怎麼還跟個長不大的小孩子似的?旁的人在你這個年紀都當爹了!你等著,過兩年爺有錢了,給你娶個好媳婦回來。”
白華英瞧著哭笑不得,原本八十兩就能配好的藥,收了人八百兩一副,可不得好好的玩玩!她原本是瞧不上師兄這些手段的,可如今跟在他身旁,卻覺得痛快!趙斯年這廝,如今不脫層皮,也得掉上幾滴血!
勇安侯府這樣大,若是要扳倒它,可非一日之功!來日方長,如今她有的是時間耗在這兒與他們鬥上一鬥。
外頭的幾輛馬車忽的堵上了,白華英的馬車旁小攤位上,幾個人正在竊竊私語。
“唉,你聽說了嗎?太子殿下中飽私囊,那些拔給災民的銀錢都讓太子殿下貪了,所以那會子才沒東西吃。”
“聽說了,今日上朝的時候官家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才剛剛退了朝出來,我家大人臉色差得很,太子殿下如今暫時關在太子府裏,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可不是,聽人說皇後娘娘在官家的殿前跪著呢,說是為了替太子殿下求情,說太子年幼無知……唉,皇後娘娘真真是個好人,可惜了,攤上了這麼個太子。”
“我若是皇後娘娘,早就讓自己兒子去了,怎麼可能這樣捧著太子。”
“唉,這皇家的事情哪裏說的清楚,你小點心,仔細讓人聽見了,到時候不得扒了你的皮。”
眾人這才堪堪的禁了聲,白華英坐在馬車裏,臉色微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看來還是有餘地的,否則不會是暫壓太子府了。
隻是不知眼下璟王又在做什麼。
正在想著璟王的事,誰料人就到了跟前。
當歸拉著馬車,朝魏忍冬道:“公子,前邊是璟王府的馬車,那馬車好像是壞。”
白華英撩開簾子望過去,在本正竊竊私語的兩個人嚇了一跳,“哎呦我親娘,差點嚇死我了。”
對麵璟王的馬車卡進了路麵的細縫裏,裏頭還有汙水湧出來,場麵一時有些不大好看。
那位正主兒下了馬車,緩緩的朝這兒走來,見了白華英,腳步更快了,“魏公子去哪?”
魏忍冬捏著糖葫蘆,挑了挑眉,“怎麼?王爺這是有事兒?”
璟王負手而立,理直氣壯,“搭個順風車。”
魏忍冬不知怎的,今日從那勇安侯府裏出來,瞧著璟王越發不是鼻子眼睛的,沒好氣道:“我們去軟香閣,怎麼?王爺也順路不成?”
璟王說話間上了車,拂了拂衣袍笑道:“倒是巧了,正好與人約了軟香閣議事。”
魏忍冬氣得臉都青了,“王爺如今倒是瀟灑,兩袖清風,諸事不管。平日裏風花雪月,佳人數都數不過來。”
“比不得魏小神醫,佳人在側。”璟王硬生生擠到了魏忍冬與白華英中間,寬大的衣袖間偷偷的抬了抬手,握住了白華英那冰冷的手。
白華英悄悄的掙了掙,掙不脫,不由抓著他的一根手指頭,用力一掰,璟王吃痛,忽的放開了她,瞧著她的視線有些迷芒,先前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晃眼的功夫,小妮子脾氣就見長了呢?璟王百思不得其解。
魏忍冬吃著糖葫蘆,沒好氣道:“太子出了這樣大的事,你倒真是坐得住!難不成你真要讓勇安侯府的這一家子得逞?到時候指不定要囂張成什麼樣子,我若是你,隨便編個什麼罪名,也要搞死他們!”
可惜他不能,師妹走了,他總要替師父著想,
要替縹緲峰著想,畢竟民不與官鬥。
璟王理了理衣袍,見白華英豎著耳朵聽,挑了挑眉,聲音壓得低了些,“此事可大可小,權看官家如何處置,本王如今無職無權,一身輕,說話自然也沒什麼份量,若魏公子有旁的法子,不如與分享一二給本王,讓本王考慮考慮。”
“我一介草民,能有什麼法子。”魏忍冬吐了幾顆山楂籽出去,嫌棄的連同那簽子也丟了出去,“上京的糖葫蘆哪裏就好吃了,竟然有傻子奔著上京的糖葫蘆來。”
他說話悶悶的,帶著幾分幽怨。
白華英無奈道:“上京若要吃糖葫蘆,還得去一品閣,一品閣裏的糖葫蘆不外賣,送給用餐的客官,那裏頭的糖用的是山間的野蜜煉出來的,味道極好。”
魏忍冬怔了怔,猛的掏出信來,“你方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白華英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這一段話,與她原本想告訴她師兄的內容太接近了,她隻得臨時改話,“我聽說一品閣的糖葫蘆最好。”
“不對,你上一句話,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上京若要吃糖葫蘆……”
魏忍冬神色焦慮的瞧著手中的信,“這信裏……這信裏的話是一模一樣的,白華英,你到底是什麼人?”
白華英怔了怔,手指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我……”
璟王見狀替她解圍道:“你莫不是太想念她了,所以出現了幻覺?魏公子,這是病得治。你若是不會治,不如本王替你尋個大夫?”
魏忍冬搖了搖頭,狐疑道:“不可能,我方才分明聽見她說了那話,怎麼可能是我聽錯了。當歸,你方才是不是也聽見了。”
正在外頭趕馬車的當歸撩開簾子,有些懵,“方才經過鬧市,聲音太大了,沒聽清。”
魏忍冬心裏的小火苗又歇了下去,他特意帶了白華英進勇安侯府,特意給了她與趙斯年相處的機會,可是這一次一次的機會與試探,她似乎都沒有什麼表示。可偏偏越沒有表示,越是可疑!
他抹了一把臉,掏出另一個糖葫蘆,順手遞給璟王,“你也嚐嚐吧,上京最好吃的糖葫蘆!”
璟王不喜歡甜的,沒接,“魏公子留著自己享用吧。”
魏忍冬歎了歎氣,瞧著窗外喃道:“其實我挺敬佩你的。”
璟王苦笑道:“行軍打仗有什麼好的。”若是當年沒有去打仗,或許一切也會不一樣了。
魏忍冬吃了個糖葫蘆,卻依舊覺得心裏發苦,“你能將她的棺槨抬出來,可我……我當時卻沒想過這些,光是這一點,我敬你是條漢子,我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