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忍冬心猛的跳了一記,按住封溫城,“幹娘到今日這一步,都是因為師妹,這心病還須心藥醫,城兄,此事急不得,白小姐與師妹既有來往,想必也知道怎麼去安撫幹娘。”
封溫城有些意外,思量間歎道
:“今日母親無意中瞧見了明兒的物件,一時引發了心疾,原以為不要緊,誰料越發嚴重了,你也知道,明兒曆來是母親的心頭疼,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連著神智也不大清醒了,白小姐這樣,萬一加重了可怎麼是好。”
封母得知封錦明死訊的時候便心疾發作,人險些就去了,虧得後來又用了封錦明給她留下的藥,加上封錦蘭一路上哄著她,饒是這樣,來的時候封母也吩咐人備了十幾車的東西,說是要帶給封錦明。
這樣重的心理創傷,區區一個白華英,能做到?艱也
“如今幹娘的心疾是越發的重了,師妹在時開的方子已然是不管用了,如今師父又有要事在身,還在趕回來的路上,我對內傷外傷都在行,但獨獨心疾這一科!眼下究竟如何也不得知,但總歸要試一試才好。”
魏忍冬退了兩步,瞧著跪在床邊的白華英,一時心緒五味陳雜,這個人若真是師妹至交,許多事也可以理解,可她給人的感覺,太過熟悉了。
封溫城揉著眉心,頭疼得厲害,“既如此,那便試一試吧。”
在外頭哭夠了的封錦蘭擦著眼淚走進來,見了這情形,頓時又哭了起來,“哥哥,不如去找找白家大公子,先前母親舊疾複發的時候,便是他想的法子啊。”
白華英細想了想,若是以她哥哥的身份過來,或許是能掩人耳目,但她在她兄長麵前隻怕就要暴露了,如今她生母危在旦夕,她握著封母的手,旁的話又哪裏敢多說。
封母瞧著她,緩緩的抬手替她理了理鬢角邊的發,她的麵容顯得很是滄桑,昔日裏負責貌美如花的封夫人,如今形容憔悴,白發叢生了。
“明兒,我給你從豫州帶了許多東西來,都是你平日裏喜歡的,到時候你一並搬回府裏去,勇安侯府那家子人,若是待你不好,你就回來,我封家可從來沒有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說,在我眼裏,你與你哥哥妹妹,都是一樣的,是母親的心頭肉。”
白華英一時沒忍住,淚忽的落了下來。
封母低聲道:“無論如何,隻要我的明兒平平安安的活著,比什麼都強。”
她塞了一塊玉佩給她,“這是……這是好東西,我尋容知觀求了許久才求來的,你……你定要好生收著,可保……可保這一世的平安。”
那玉通體泛著墨綠的色澤,裏頭雕刻著的,似乎是個八卦的樣式,這玉並不大,瞧著也隻有小半個巴掌這麼一點,但握在白華英的手裏時,她忽覺安心了許多,白華英有些錯愕。
“封夫人……”
“我是老了,可還沒糊塗,這玉切記要妥善收好,你若是成親了,就去一趟白雲觀,去找容知觀,他與我素有來往。”封母的嗓音壓得很低,床不遠處的幾個人也在小聲的嘀咕,所以一時間誰也沒有聽著誰說了些什麼。
白華英對這話有些懵,封母握著她的手,視線忽的明亮了些,“好孩子,千萬要將這東西收好了,不要與任何人說,便是你大哥哥,你三妹妹也不要說,明白嗎?”
白華英握著玉,哽咽著點了點頭,“好,我記下了。”
封母心疾發作,疼得臉色蒼白,白華英見狀熟練的掏出銀針,動作利落的替她紮了針,那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看得封母心裏忽的便寬了下來。
眾人還在竊竊私語的功夫,白華英已經下完了針,封錦蘭見沒了動靜,湊過來一瞧,見她手還纏著紗布,手裏捏著針,頓時急眼了,“你……你懂醫術?”
白華英垂眸將銀針收好,微微點了點頭,“隻是跟故友學了些。”
封錦蘭撩開簾子,見母親情緒已經平靜了,這會子閉著眼,也不知是養神還是睡著了,一時鬆了口氣,“你是同你兄長學的?上回你兄長來時給母親瞧過一回。”
白華英訕訕笑了笑,“封夫人如今體虛,加上精神不足,往後還是要好好養著,不要再受刺激了,這兒有一副改進了的方子,可以抓藥先吃著。”
封錦蘭接過那方子,眼神微縮,“……這,好像是大姐姐的字跡,師兄,你快看看,是不是!”幼時她習字便是封錦明教的,所以對她的字跡十分清楚!
魏忍冬接過那方子細看了兩眼,“這紙有些舊了,應當是許久之前寫的,是她給你的?”
白華英默了片刻,點了點頭,“當時原是要送去豫州的,後來……後來沒來得及送,魏公子瞧著,這方子可用得上?”
魏忍冬點了點頭,有些激動,“是個好方子,先照著這方子煎藥,喝上七日再看效果。”
封溫城接過那方子,細看了兩眼,確定是封錦明的字跡,朝她道:“白小姐,可否移步說話?”
白華英同他去了耳室,他忽的朝白華英作揖,將白華英嚇了一跳,“這是做什麼。”
“先前多有得罪,白小姐見諒。”封溫城瞧著她的目光溫和了些,態度一時好了不少。
白華英歎了歎氣,“我知道大公子擔心什麼,我對封家本就無所圖,先前承蒙她的恩,如今她母親不好,我也當為她盡孝床前。”
封溫城見狀微微擰眉,“當真無所圖?”
“大公子若是不信也無妨,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白華英手上的紗布掉了,露出傷疤交錯的手來,封溫城朝她伸手,“紗布掉了,可否替你纏上。”
白華英將手伸了出去,笑道:“有勞大公子了,封夫人如今身子不好,大公子若是有合心意的姑娘,也可以將喜事辦了,替她衝衝喜,若是有了孩子,封夫人宜弄孫子,也能轉些注意力,想來這心疾也就該好了。”
封溫城動作輕緩的替她纏著紗布,“你可以圖。”
“嗯?”白華英有些懵,“什麼?”
封溫城將紗布纏好,退開了些,“沒什麼,今日之事多謝白小姐。日後若有所需,封某定當傾力相助。”
白華英抬了抬手,瞧著這包得漂亮的紗布,“我原就是來報恩的,大公子不必客氣,眼下封夫人已經歇下了,你們也可以歇一歇了。”
“白小姐,我妹妹……先前可與你提過旁的事?”他囁嚅著唇角,走得與白華英近了些,瞧著她頭上兩個小揪揪,心裏忽的軟了些。
“略說過一些,隻是時間有些長了,好些都記不住了。”她看了眼窗外,起了風,枝枝上的雪吹落了一地,驚起地上的鷓鴣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
封溫城見狀訕訕道:“記不住,也是一樁好事,當年我妹妹在勇安侯府,究竟出了什麼事,白小姐,還請你如數將你知道的告訴我。”
“告訴大公子又能如何?難不成大公子還要去勇安侯府報仇不成?如今上京本就動蕩,封家這個時候卷進朝堂裏來,隻怕是危險得很,豫州是個好地方,封家何苦要舉家搬遷過來。”白華英得知他們過來,是欣喜的,可得知要定居上京,心裏便隻剩了擔憂。
“你不說,我也查得到,這筆帳我封家自會與勇安侯府清算,你一個姑娘家,就不要再摻和進來了。”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再大的能耐,萬一出了事,到時候又該如何?
白華英不在意這些,“我這性命,本就是她給的,她的仇便是我的仇!大公子,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今你我有了共同的敵人,難道還算不得朋友?你要將我這個朋友拒之門外?”
封溫城愣了愣,側過頭去,“上京的水太渾了,將你攪進來,不是一樁好事。”
“我攪進來了,就沒想過要退出去。咱們去前院吧。”她抬步出了門,站在耳室的封溫城低頭瞧著手裏換下來的紗布,默了半響,丟給了進來的貼身侍從。
他瞧著門外的雪,欲言又止。
身旁的侍從狐疑道:“公子,主君回來了,
這會子在陪著大娘子,書房裏那些卷子還沒看,是不是該去了?”
這侍從打小受主君的命令,成天的盯著他的課業。
“嗯,白小姐這些日子在封家,你差人去照顧著些,若有什麼需要的,隻管去庫房裏取。她畏冷,多添些碳。”封溫城出了屋,邊走邊叮囑,聽得侍從詫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