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英帶著戰晉出了封府,一路直奔伯爵府而去。
戰晉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默了半響,忽的在馬車裏跪了下去,“小姐大恩,無以為報,戰某願為小姐當牛做馬,絕無半句虛言。”
白華英扯了扯蓋了孩子身上的鬥篷,“不必了,如今你要去哪裏,是你的自由,你我既相見了,權當是相識一場。”
戰晉的臉色差到了極點,外頭的光透過馬車雕花的窗折在他身上,那幽幽青青的顏色,宛若行將就木。
戰晉錯愕的抬頭,“小姐……”
“我身邊不缺人服侍,而你不同,你還有孩子要照看,不過……魏小神醫說的不錯,你這性命悠關,隻怕撐不過兩天了。”她是有法子救的,可如今因為魏忍冬屋子裏傳來的那曲《牡丹亭》而生了退意,若是她師兄信那些,那麼她到時候又該如何解釋這一切?
戰晉緊了緊衣袖子,惶惑不安,“這些傷不打緊。”
“你難道要留下這孩子一個人孤苦伶丁的在這世間活著?生而不養,那又何苦生她?”孩子的臉如今還燒著,但溫度卻下去了些,白華英的一顆心也稍稍放了下來。
戰晉臉色越發的難看,“小姐……”
“你是自由的,在我這兒每個人都將會有自己的歸宿,她們不是我的奴仆,大家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戰晉,你有大仇要報,你的心比天高,你的恨比海深,這裏不適合你。我身邊,也不適合你。”若是不知道那些事情之前,她或許會選擇將這個人留下來。
可先前她也瞧見了,這滿身的傷口,不是她能夠去磨滅的!
戰晉囁嚅著唇角,啞著嗓音道:“韃子一日不除,難消我心頭之恨!殺妻之仇不共戴天!但如今恩也是要報的。”
“你若真要報恩,不如將這份恩情放到北境去,戰大哥,大丈夫當頂天立地,上京這個地方,容不下你的一腔熱血。”白華英將他拉了起來,這個人有強大的毅力,有剛猛的武功,最重要的是,他頂天立地!
白華英是敬佩這樣的人的。
“仇我自會報,但如今若不報恩,我難離開上京,另外……我有一事,也想托付小姐。”他猶豫了片刻,望向身旁睡著的女兒,心如刀絞。
“你說。”白華英隱隱約約裏也猜到了。
“我若去了北境,還望小姐……能……能照顧我的女兒,如今我就隻得這麼一個親人了,若托於旁人,我是不放心的,可若是小姐,我是放心的,往後便讓她在小姐身旁伺候著,隻要保她一口飯吃就好。”他雙拳緊握,隱忍又無奈。
誰不想子女在身旁,可是如今,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
“那是自然,隻是你這傷,傷及了五髒六腑,若再不治,隻怕就來不及了,這段時間你就在白府的後院休養吧,到時候我會對外宣稱你是外公賜給我的護衛。等傷好了,你要去哪裏,也是你的自由。”白華英摸了摸這孩子的額頭,見又燙了起來,不由擰了擰眉。
戰晉鬆了一口氣,朝她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多謝小姐!”
讓一個男人跪很難,讓一個男人跪得心甘情願更難,可如今他對白華英,已然開始建立了信任。
馬車一路駛到了伯爵府,伯爵府的管家見秀心露了個臉,便親自上前來引著她下了馬車,白華英掃了眼馬車裏的人,“這是我的護衛,安排他們個好去處住兩日,到時候我再另做安排。”
管家上了年紀了,如今瞧著白華英,老眼一紅,“小小姐與小姐當年……可真是像。”
白華英抬步進了伯爵府,府裏的下人正井井有條的灑掃著,反觀另一旁的那些伯爵府原先的老人,這會子正坐在一塊兒磕瓜子。
白府的人正在掃地,他們坐在長廊上磕著瓜子瞎指揮,“唉,那兒,那兒還有一把雜草,趕緊扯了,否則開了春,這院子裏不得長滿了雜草了,唉,你到底會不會做事?你要是不會做事!”
白華英微微擰眉,正要上前,被柳氏一把攔住了,“這些都是一直留在府裏的老人了,咱們原也不好動,不如等伯爺他們回來了再行處置。”
白華英拂開她的手,淡道:“大娘子是白府主母,確實不好動,可我,是伯爵府的嫡親外孫女,有何動不得?秀心,將府裏的人都召去前院,去晚了的,便使了銀子打發走,這樣目中無主的,留著隻會讓外祖父與外祖母憂心。”
秀心一聽麻利的便去傳喚去了。
柳氏聽著她這雷厲風行的話,心裏有些不安,“英丫頭,如今處事,是不是太過急了?這些到底是府裏的老人,若是真趕走了,到時候……。”
“大娘子既是來打掃伯爵府的,幫著打掃就是了,府裏的事情不必擔心,這些欺主的刁奴竟將自己當成了主子,到時候豈不是要欺我外祖父她們年老了!”白華英抬步去了前院,留著柳氏站在長廊旁,瞧著那遠去的背影心裏生出幾分懼意來。
紅杏在一旁氣得不行,“大娘子,你就讓她去吧,如今這伯爵府的人可沒將咱們當回事,搞得好像是她們來給咱們幫忙的一樣,瞧著真是來氣!”
“隻怕到時候將老人鬧走了,府裏頭沒人看顧,如今新人引進來,又需要不少的時間去磨合,好不容易老伯爺回來了,辰哥兒怎麼沒來?”柳氏心裏打起了另一個小算盤。
“大公子病著呢,如今還在府裏歇著,不過老伯爺回來他定是要過來的。”紅杏扶了柳氏的手步下台階。
一個伯爵府的老婆子正坐在長廊邊搭著腿,見了她們兩,吐了嘴裏的瓜子,嘴裏不幹不淨,“唉,你們兩,趕緊的,將這瓜子掃了。”
紅杏氣不打一處來,“這可是白府的大娘子!你也敢使喚!”
老婆子擦了一把嘴,懶洋洋的行了個禮,“什麼白府的大娘子,我家嫡出的小姐才是白府大娘子,若不是當初我家小姐難產沒了,哪裏輪得到你家主子?不過是幫著伯爵府掃個地罷了,這也是給了你顏麵了。”
柳氏臉色微沉,“你叫什麼?”
老婆子冷冷的呸了一聲,“老奴張嬤嬤,原是大小姐的奶娘。”
難怪了,姿態擺的這麼高,瞧著她這一身的穿衣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這府裏的半個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