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英擱了酒盞起身,“叨擾了,我這就回去了。”
封溫城微微頜首,朝過來送點心的小廝道:“送這位姑娘出去。”
“多謝。”她原本是想翻牆出去的,可如今她師兄也在,走著出去比較好。
“對月獨飲,影成三人,姑娘難得來一趟,不多喝兩杯再走?”他在一旁的矮幾上坐了下來,寬大的鬥篷散在身後,一隻手斜斜的搭在扶手上,真真是一個風流倜儻,估計沒幾個人會信他是從縹緲峰那樣的地方出來的!
“酒雖好,不宜貪杯。告辭。”她轉身便往長廊外走,身旁的小廝忙跟了上去。
“姑娘,出去的路在這邊。”
白華英隻得跟在小廝後邊走。
魏忍冬捏著酒瓶子,眯了眯眼,凝著她那腳步忽的道:“她瞧著,像一個人。”
封溫城抿了口酒,暖意入喉,心卻是冷的,“是有些像。”
“可惜了,她不是。”
二人長長的歎了一聲,抬手碰了碰杯。
白華英是打小側門出來的,如今夜已經很深了,她走在孤寂清冷的街道上,街道的不遠處璟王站在一盞燈下,他微微的抬頭,凝著那暗沉沉的天穹,一時竟有些孤獨。
她默了片刻,打算轉身離開,卻見璟王走了過來。
他扯了身上的鬥篷披在她身上,歎了歎氣,“我送你回府。”
“我想一個個走走。”她扯開鬥篷,往另一條小路走,小路幽靜,兩旁的屋簷下垂著冰棱子,如今是冬日,底下暗渠裏湧出來的廢水都被凍住了,她走得一腳深一腳淺。
璟王默默的跟在她身旁,整個人有些煩燥。
白華英穿得單薄,如今又不要璟王的鬥篷,如今身上有些抖,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往後倒去,璟王忙拉著她,微微擰眉:“這條路不好走,底下盡是些汙水。”
白華英冰冷的手讓他有些心疼,如今天寒地凍的,也沒有湯婆子,他隻得再度扯了鬥篷給她,“若是得了風寒,到時候你要如何去賑災?不過是件鬥篷罷了。”
那鬥篷厚實,但又輕巧,壓在身上也不覺得重,她哈著氣,瞧著這昏暗的巷弄:“開了春,隻怕雪化了這兒連路也走不得了。”
“你倒是仁善。”二人並排走著,璟王身形高大,輕易的便替她擋了風雪。
巷弄裏沒什麼人走,如今雪積得很厚,她便跟在璟王的身後往前走,過幾日就是新年了,璟王卻要在這個時候去北境,白華英默了一路,待出了巷弄時,險些出一身的汗。
“北境隻怕是要生事端了,王爺……多多保重。”她朝璟王福了福身便要分道揚鑣。
璟王凝著她道:“若我一去不返,便與你葬在一處,若我回來了,你便給我一個答複,可好?”
“王爺要什麼答複?”她緊了緊帕子,一隻手還緊搭在係帶上,將解未解。
“你心裏總是明白的。”他吹了聲哨,馬便從不遠處跑了過來,馬背上的風雪也隨之抖落了下來,在寂靜的夜裏簌的一聲落在雪地裏。
“王爺太瞧得起我了,如今我不過區區白府嫡女,如何配得上王爺?”以她的心氣,為妾室,為側室,她是斷斷做不到的,重活了這一回,她本以為諸緣已了,可沒想到竟然會殺出璟王這樣一號人物,打得她措手不及!
“無妨,山不肯就我,我便來就山。”他抬手拂去白華英肩上的雪,滿眼柔光。
白華英一時無言以對,璟王忽的抱著她上了馬,速度快得讓她促不及防!
那馬蹄揚起雪泥飛奔而出,她蒙在臉上的麵巾也被風吹開來,露出一張滿是胎記的臉。
璟王送她回了白府,見她爬牆爬得利索,不由低聲叮囑:“往後每日我都會差人送膳來,可要一絲不剩的吃了。”
白華英爬牆的動作頓了頓,“白府不缺吃穿。”
“你院裏的如今都賑了災了,放心,災情很快就會過去。”璟王瞧著她那動作,不由有些想笑,先前隻瞧著她端莊的一麵,不曾想如今這樣也讓人喜歡得緊。
“旁的男子也不要多看,你如今還是個孩子尚未及笄,若是要瞧,也要瞧些比我模樣好的,比我有權勢的。”璟王摸了摸下巴,原本想說比他小的,可這麼一說,倒顯得他多老似的了!
“再會。”白華英利落的進了院子,院子裏如今都歇下了,隻餘有一盞微弱的燈還在裏間亮著,白華英推開門進了屋,就瞧見白敬辰正在燈下看書。
“……”這樣的場景總是格外的相識。
在白敬辰身旁的翠青與秀心這會子正跪著,翠青見她來了,頭壓得低了些。
白敬辰擱了手裏的書,擰了眉冷聲道:“跪下。”
“為何要跪?”白華英一頭霧水。
“為何?如今你夜半三更,去了哪?”白敬辰氣得不輕,捏著書的手指泛著白。
白華英望向翠青。
白敬辰沉聲道:“你不必看她!你被人抱著跳出了院子,是我瞧見了!將近三個時辰,天都要亮了,英兒,我原以為你潔身自好,可如今你竟這樣目無禮法!母親早年不在了,我如母當兄的將你帶著長大!卻沒有教過你這些,實是我的錯!”
白華英微微擰眉,忽的跪了下去,“英兒清清白白,絕對沒有做過有害白家門風之事,今日英兒見暗渠有汙水湧出來,想著開了春雪化了,到時候容易鬧出瘟疫來,所以私下裏請了人想法子……”
“你一個女兒家,便該呆在院子裏,學一學你二妹妹,繡花吟詩作對!這生民大計,莫說是你一個女子,終是我一介男子,如今也撐不得!”白敬辰感慨妹妹這一番愛國之心,可女子哪裏有出入朝堂的?若是讓人瞧了,她到時候還要怎麼嫁人!
白華英揪著白敬辰的衣袖子,低著頭委屈得緊:“如果眼下不處理,到時候鬧起瘟疫來,咱們上京的可一個都逃不掉,哥哥,英兒不是個孩子了,縱然是螳臂當車,也要去試一試才好。”
“將你帶出去的人,是誰?”白敬辰揉著眉心,瞧她委屈的模樣,心裏的火又消散了個幹淨,這個妹妹,他實在是太過縱容了!
翠青在一旁欲說話,被秀心一把拉住,她隻得噤了聲。
白敬辰見狀望向翠青:“你來說!”
翠青嚇得臉色慘白,連連擺手:“奴婢……奴婢不知,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奴婢在後廚生火,出來瞧瞧小姐,正好就瞧見了大公子也來了。”
秀心在一旁道:“如今小姐既平安回來了,想來那人也不是個壞的,大公子不必擔心。”
白敬辰砰的一聲砸了書本,儒雅的模樣裂了個粉碎,他凝著秀心時,眸光幽冷,“人是好是壞,如何能通過這些評斷,秀心,你是母親打小從伯爵府裏頭帶出來的,行事作派也不該這般小家子氣才是!如今這樣滔天的大事,你與我說那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