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燒得半塌的房子再度塌了下去,轟然一聲,熱浪遠遠的襲了過來,璟王不動聲色的擋在白華英跟前。
坐在輪椅裏的鄭元風瞧著璟王的小動作若有所思,倒是有意思了。
待熱浪散去,封錦蘭拂了拂袖子,“趙世子,如今府裏的火也滅得差不多了,是時候算一算我姐姐的嫁妝了,倒不是咱們封家的催得急,實在是封家如今接納了許多難民,這筆嫁妝可是用來為我姐姐祈福積德的。”
意思是,這些嫁妝如今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了。
侯月容撫著肚子臉色蒼白,這些東西可是她好容易才搜羅過來的,如今怎麼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當即便抹著淚道:“封小姐,可別瞧著這上頭有封家的印子,可這兒好些都是轉在勇安侯府的日用裏頭,還有些是向當鋪作了抵的!更何況侯府如今逢此大難……婆婆做出那樣的事來,如今屍骨還未入土便已然化在大火中,侯府也抽不出這樣的時間來。”
趙斯年沉了臉附和道:“如今勇安侯府自顧不暇,這些物件裏一時半會的也理不清,二位還是請回吧,到時候勇安侯府安定下來了,自然會奉還。”
這擺明了就是在拖時間了,封錦蘭的脾氣如今不大好,凝著他便怒斥道:“打量姑奶奶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算盤呢?這筆錢可是要用來賑災的!你們也別想把勇安侯府的爛帳算到我姐姐的頭上去,這上頭關於冷院裏的開銷用度可都記得清清楚楚,嗬,你可真是納了個好妾,竟然在帳本子上做文章!今日你算便算,你若不算,那咱們便官家跟前見!”
趙斯年見她蠻橫,不由望向一直未作聲的封溫城:“如今封家什麼時候竟由二小姐做了主了?大公子,如今這嫁妝非是本世子不給,而是如今情形特殊,大公子還是好生管管二小姐的好,如此咄咄逼人,隻怕上京裏也沒幾個人敢娶。”
封溫城儒雅的理了理袖子,麵上是一慣的隨和,語出驚人:“怎麼?趙世子不知道嗎?咱們封家原就是女人當家,二妹妹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封某不過是來替二妹妹撐撐腰,順便瞧個熱鬧罷了,趙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這話說的真是溫潤如玉,字裏行間的,卻能將人活活氣死!
趙斯年的臉色一沉再沉,“如此說來,封家當真要與勇安侯府……”
封錦蘭呸了一聲,“你們害死了我姐姐,如今也配與我封家並稱不成?論起世家的根源來,你勇安侯府算得了什麼?若非是你當初圖封家的名望,花言巧語誆騙了我姐姐下嫁,她也不至於有今日!你勇安侯府的東西,姑奶奶一件也不會拿,省得髒了我們封家!”
這罵人的本事,真是出奇的好,白華英不知道她這是打哪兒學來的,這樣的話從她那小嘴裏出來,顯得潑辣又獨具個性,加上這麼張臉,實在讓人生不起厭來。
趙斯年被堵得話都說不出口,掃了眼端著東西的下人咬牙切齒:“這些東西,你是打哪翻出來的!既是搶救,為何不將侯府的東西一並拿出來!”
能夠從那些東西裏專挑封家的嫁妝,想必也是有時間拿其他的東西的。
封錦蘭揚了揚眉,單薄的衣衫下是錚錚傲骨。
“哪裏就救得贏了?我封家也不至於這樣小氣,見了東西被毀也不救,隻是勇安侯府裏的下人也不少,我原以為你們都救了,怎麼?難不成這些個下人裏沒一個有用的?也難怪了,單凡哪個有些用處,我姐姐也不會被害死了。”拐著彎的說這侯府裏的是一群廢物。
白華英在一旁聽著真是大快人心。
趙斯年咬著牙氣道:“我母親也畏罪自盡了,你究竟想如何?”
璟王挑了挑眉,玩味的開口:“畏罪自盡?可未必。”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趙斯年如今與璟王再無半分情誼,說起話來也不過是顧著幾分皇家的顏麵與威儀罷了,若是可以,他實在想將這群人轟出去!!
璟王轉著骨板指,漆黑的夜被一道黎明的曙光劃破,天穹邊的雲層開始湧動著,勇安侯府如今到了尾聲,火苗偶爾還會從塌了的地方竄出來,濃濃的煙與天穹的雲似要混在一處一般!
封錦蘭嗤笑道:“不過是字麵上的意思,趙世子還真以為她是畏罪自盡不成?我可不信她對孫兒都下得去狠手的人,會自盡!”
眾人都沒有點破,但趙斯年隱約裏也察覺到哪裏不對:“封小姐,如今我母親已然化成了火!你若再胡言亂語,休怪本世子不客氣。”
封溫城修長的身形站在封錦蘭的身旁,他也是不習武的,可封家事多,每日的忙碌,身形也是有點肉的,隻是冬季衣服多,瞧著瘦些,但往那兒一站,便成威壓。
“趙世子不妨試試。”
趙斯年頓時黑了臉,打不得罵不得,趕不得,氣不得,如今府裏還燒了,他從未覺得有如此憋屈!
“侯府如今多有不便,諸位請自行離去吧。”趙斯年總覺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得像風在刮骨一般的疼!
封錦蘭挑了挑眉:“無妨,趙世子不方便,姑奶奶我可方便的很,這小娘既然這麼會算帳,今日不妨就將這帳清一清!我們可急著拿去救災。”
外頭冷得厲害,但這一場火災卻好似給上京升了溫,陽光一出來,整個上京多了股冰消雪融的味道,隻是這火燒過房梁的味道也重。
清晨了,夜裏瞧動靜的人如今都湊在外頭張著腦袋往裏瞧,這樣大的八卦在上京還是頭一個,這可真真是侯府裏遭了報應了,那侯夫人竟連屍骨也未曾救得急,連著棺槨一並化在火裏了,風一吹,哪兒是胳膊哪兒是腿,早已經分不清了。
外頭的人趁著混亂無人守,便陸陸續續的進了府,瞧著昔日裏的飛簷畫梁如今塌成了一片廢墟,不由唏噓不已,到底這榮華富貴也抵不過一把火的過眼煙雲呐。
“聽說鄭大人與王爺各自都領了府中人過來救火呢。”
“是啊,潛火軍如今去了城西了,方才我才瞧見他們還在糧道上跑呢,這都燒完了還沒到。”
“當年這勇安侯府做了這樣的事,也虧得鄭大人還能不計過,鄭大人與王爺可真是仁義之士,不將眼前那點恩恩怨怨的當回事。”
“可不是嘛,鄭大人與王爺可真是頂好的,若換了我,裏頭托著這麼些性命關係,便是拚了命,隻怕也恨不得踩上兩腳,更別提來幫著救火了。”
“哎呦,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什麼?誰也說不大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