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頭已然風停雪止,她摘了鬥篷帽,霧色從她的嘴裏散了出來,她長長的吸了聲氣,整個人放鬆了不少。
“王爺可否送我去封府?”先前她救封母的時候,璟王是不知道的,但如今夜深了,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順路。”璟王打馬打她穿過長街,冷風呼號裏,她竟覺得有了片刻的靜心。
璟王將她送到了封府門口,溫聲道:“你師父與師兄晚間的時候到了王府,你要不要與他們見一麵?”
白華英怔了怔,眼眶有些潤:“不了。”既然他們都覺得她死了,就當她死了吧,總好過下一次再麵臨生死的時候又難過一次。
璟王也由她去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柔聲道:“你師父……在想法子保存你的屍身不腐。”
“我不是封錦明。”白華英拂開他的手,定定的凝著他,她害怕被人發現她是死而複生,最後連複仇的機會都不再有,更害怕因為這件事情而牽涉到上一世愛護她憐惜她的那些人。
曾經的封家嫡女,豔如驕陽,不可方物,如今的白華英卻令人心疼。
璟王溫聲道:“你既不願讓人知道,我便不說,隻是你如今離開了侯府,你與孩子總要有個安置處才是。”
“她如今如何,自該封家說了算,與我無幹,但奉勸一句,王爺如今功高震主,還是收斂一些的好。”白華英實在不想將他卷進來。
“你如今也開始關心我了。”璟王眼底閃過一絲欣喜。
“王爺多慮了。”若是真能如她所願,她隻想回豫州,可豫州封家從來沒有過嫡女休棄回歸祖墳的,如今的封家也不乏有飽讀詩書卻頑古不化之人,封錦明也不想讓她的父母再因為這些事去起爭端了,不過是個屍身罷了,由著他們去吧。
璟王陪著她往前走了兩步,白華英頓了腳,“怎麼?王爺還順路?”
璟王劍眉微揚,“不瞞白公子,本王今日要入封府商議冥婚一事,倒真是順路了。”
白華英:“……王爺請。”
她穿著一襲白衣,眉畫得粗了些,腳上穿著增高墊,身上又披了璟王那厚實的鬥篷,一時間竟也顯出幾分氣勢來,與白日裏的白敬辰有了幾分相似。
璟王也不點破她,抬步便與她一道進了封府,一進門管家便迎了上來:“王爺,白公子,老奴恭候多時,二位請。”
管家還覺得奇怪,這兩人怎麼一道過來了。
白華英進了封府,卻見封府一派祥和,去了東屋的主臥,封母已經歇下了,封錦蘭兄妹二人正在床邊守著,封父近來神色疲憊,但如今府裏總歸是要有個主事的,這事兒就落到了父子三人的身上。
璟王被請去書房裏與封父商議冥婚一事。
白華英跟著府裏的下人進了主臥,一進門封錦蘭便迎了上來:“白公子,你可算來了,快來瞧瞧我母親,她今兒夜裏不知怎的,突然發起熱來了,咱們府裏的如今提心吊膽的,也不知要怎麼辦才好。”
白華英朝眾人作揖,到床邊瞧了瞧,封母臉色依舊很差,唇角毫無血色,原本豐韻俱佳的美人,如今形削骨立,那飽滿的額如今滲著冷汗。
白華英替她擦了擦汗,這才開始診脈,她先前所學的,都是些針對封母病情、以及防身的,至於旁的,遠不如她師兄學的多。
如今診了好一會兒,白華英一顆心沉了大半,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眾人麵露焦色,封錦蘭急道:“白公子,我母親,到底怎麼樣了?”
白華英收了手,指尖微顫:“封母是心疾,如今越發的重了。”以她的本事,隻怕是不治不好了,可若是她師父出麵,想必……還是有希望的。
封錦蘭上前拉了她的手急道:“白公子,我母親這些日子受了刺激,心力交瘁,還請你想想法子,或者……或者我們需要做些什麼?你隻管說。”
封溫城將封錦半按住,“蘭兒,總會有法子的。”
封錦蘭撲在封溫城的懷裏,哽咽著道:“有什麼法子?今日母親又咳了血了,若是……若是大姐姐在,母親才不會這樣!都是勇安侯府的王八糕子負心漢……”
“蘭兒!”封溫城眉宇微擰,低斥了一聲。
封錦蘭這才噤了聲,咬著牙道:“我就是恨他們!我恨死他們那群混帳王八糕子了!”
白華英愧疚又自責:“封夫人這病,若是能請那位神醫過來,或許還有法子,今日病重了,白某醫術有限,實在慚愧。”南衡子是封錦明的師父,與封家曆來是有交情的,如今得知封錦明的死訊,已經千裏奔襲來了上京,想必要找著他們診治也很方便才是。
封錦蘭麵上一喜:“南衡子叔叔?”
“正是。”如今因為那棺槨千斤重,加上封家沒有一個這樣的冰窖,所以封錦明的屍首一直沒有抬回封家,依著封父的意思,到時候就直接在王府裏辦了。
“那太好了,他們今天才從北境過來,如今就在姐夫的王府裏,哥哥,你快去請他們過來。”封錦蘭喜不自勝,總歸她母親是有希望的!
白華英微微頜首,替封夫人下了幾針,叮囑道:“如今封夫人不適合進食大補的東西,往後還是要多加注意些。”
封錦蘭麵色一臊,攪弄著帕子,“我原是想著,有五百年的參在,母親喝了能好得快些……。”
“封夫人一路勞累,身體虛得厲害,便是補,也要待心疾好些後再徐徐圖之。”白華英收了針,又在封母的指頭上挑破,將血滴了幾滴出來。
封溫城朝白華英微微作揖:“多謝白兄。”
“時辰不早了,我與你一道出府吧。”白華英深深的看了眼封母,封母如今還在昏睡著,嘴裏卻在不安的囈語著。
封錦蘭忙上前去安撫:“母親,沒事了沒事了,還有我和哥哥呢。”
封母猛的睜了眼,身上又浸出了一層汗,她緊握著封錦蘭的手,滿眼恐慌:“蘭兒,快去救你姐姐,去救你姐姐。”
白華英心如刀絞,這一刻她真想撲過去告訴她,她就是封錦明,就是她的嫡長女明兒啊!
“母親,明妹妹過幾日就要大婚了,沒事的。”封溫城上前取了帕子給她擦汗,眼底的隱忍與痛苦顯露無疑。
封母慌忙擺手:“不成!我方才做了個夢,夢見她血淋淋的沉在湖裏,她朝我伸手,她喊我救她,可我這手……我這手不夠長,城兒,你曆來最是讓母親寬心的,你去將這婚事拒了!去將婚事拒了!明兒就在我身邊,哪兒也不去,哪兒也不去,對了,明兒呢?你妹妹明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