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溪心中起了一絲歉意:“進來吧!我去找些衣服,再熬些湯,你們兩個別淋著了。”
讓開門,她撐了一把傘上了樓上。
韋鈺眨巴眨巴眼:“王兄?”
韋清輕輕捏捏他的小圓臉:“不用懷疑,她是為我們找衣服去了。”
站在門前,將身上的雨水甩甩,與韋鈺相視一笑,同時感歎良久。
沒想到,他們心血來潮的上來看看她,卻剛巧救了她。
一想起剛剛的凶險,韋清忍不住的便後怕。
“王兄,奶娘的處境,似乎不妙。”
韋鈺人小鬼大。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得分明。
韋清點點頭:“月冷殤要殺她,真是父皇的授意麼?”
明明剛派了她來雲樓,牽製風沁。為何轉眼,就又要殺人?
韋鈺百思不得其解:“帝王心,最難猜!雖然他是父皇,但是……仍舊猜不透。”
韋清極是同意。
婉溪拿了衣服下來,韋清利利索索的換上。
韋鈺穿著有些大,但也隻能湊合了。
花了些時間,婉溪又去煮了一些薑湯,三人分著喝了,身上終於才暖和了。
婉溪偏過頭:“你們兩個怎麼會來?”
還來得這麼恰巧,算計好的麼?
韋清一笑,妖孽的桃花眼勾起,眸光蕩漾,薄唇勾人:“小奶娘不盼著本王來麼?本王若不來,你這小命,怎麼能撿回?”
他風騷的勾了手指,點點圈圈的繞上了她的唇,他長長的睫毛撲閃下來,細看的話,韋清不止妖孽,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美豔。
婉溪抽了抽臉,淡定的將他拍開:“若清王不來,我說不定已經殺了他!”
想起她衣角裏,那一把白色的粉末。
風沁給她的東西,應該不是凡品,但不知到底有什麼功效?
“喲嗬!小奶娘,你厲害了嘛!你敢動手殺人?”
韋清好笑,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目光璀璨而又隱著未知的探尋。
婉溪佯做不知,淡定的起身,恭送兩人:“清王爺,小皇子,這天色將晚,兩位如果無事,就及早離去吧!”
韋清:“……”
韋鈺:“……”
敢情他倆這大老遠的冒雨前來,就是為了讓她過一把過河拆橋的癮?
韋鈺當即就不幹了:“奶娘!你壞!你說了要陪鈺鈺睡一個月,為嘛來了就趕人?不管不管!我不走,就不走!趕也不走!”
小皇子若耍賴,便是連韋皓都頭疼,可婉溪不包括在其內。
她素眉一擰,不客氣的拍他一記:“小小孩子,成天就知道睡,容易變老的知道不?”
一伸手,將一旁明顯看戲的韋清也拽著丟了出去:“你們,哪來的哪回,這裏不招待兩位!”
“砰”的門一關,連同他倆剛剛換下的濕衣一起,毫不客氣的扔了出去:“把你們身上穿的,換下來!”
風沁的衣服,不能讓他們穿著離開。
韋清,韋鈺,再次渾身濕透,二次變身為落湯雞。
心中同時哀嚎,這到底,是哪裏招惹了這位姑奶奶?
房門關起,婉溪擰起的眉色,漸漸變得冷凝。
她轉身,衝著窗子的一邊,清水般透亮的眸子驟然一眯:“既然來了,又何必窩著?出來吧!”
桌上的茶已涼,她坐到桌前,斟了兩杯涼茶。
一杯給自己,一杯給他。
雨聲漸大,砸在屋外地方,叮叮當當,好像下起了雹子。
婉溪想,這真是一個意外的午後。
“還不出來嗎?屋外雨大,也不怕鑿死了你?!”
她再度出聲,冷凝的眸光,已經變得淡然,與可怕。
她討厭被打擾,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般藏頭露麵的不出聲,感覺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令她輾轉難眠。
“悅兒……”
低低的歎息,從窗子處響起。
她後背一緊,緊緊攥起的手中,扣著一把跟對付月冷殤一般的白色粉末。
準備隨時應付任何的突發事件。
“悅兒,是我!”
涼風撲窗而進,那人披著一件大大的黑色鬥篷,從窗子外翻身而入。
婉溪慢慢回頭,目光冷冷的看過:“你是誰?”
上一次,也是這個人,夜入自己的房間,這一次,他又來?
“悅兒,爹爹吩咐的事,你全然忘了不成?隻管守在這雲樓享福,國恨家仇,你不報了嗎?”
略顯沙啞的聲音,蘊著一絲極淡的低怒。
似乎……她所作的一切,他都知道?
婉溪擰眉,難道,這個人,也是朔月的人嗎?
心下一動,她試探著問:“你是……爹爹?”
那人點點頭:“是!我是你爹!”
婉溪:“……”
我還是你娘呢!
深吸一口氣,擠了笑:“可是,你不讓我看,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
端起茶,她輕輕的抿了一口。
好涼啊!
暴雨的天,有種涼入骨髓的舒服。
卻是讓她心裏的迷團,越發舒服得亂成了一地麻。
“我說是便是!你無須試探!你隻須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還有……這包藥,你瞅機會,給沈浪服下!”
指風一起,一副包裝嚴密的藥粉,落到婉溪的手邊。
憑感覺,這不大像個好東西。
婉溪捏起,“為什麼?”
為什麼是沈浪?
“哼!照我說的做,其它,你無須多問!”
兩個無須,堵死了婉溪所有的一切疑問。
婉溪“啪”的一聲將那藥粉拍下,冷道:“你說你是我爹,又各種推辭不見,你又讓我如何信你?現在,你讓我給我沈浪下藥,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另一手的粉末緊緊攥著,她眯起眼盯著眼前之人,那碩大的鬥篷之下,她隻能看到一個光光的下巴,其它什麼都看不到。
這,到底是誰?
“好吧!我隻告訴你,這藥對人體無害!你若聽話,我便將根治風沁的辦法給你,若是不聽話……你知道後果!”
眼前黑影一閃,自稱她爹的人物,再度從窗口離去,婉溪張了張嘴,情知喊了也是白喊。
她回過神,將那包藥粉捏起,仔仔細細的察看著。
這麼一包東西,到底是什麼?
“砰”的一聲,房門打開。
風沁跌跌撞撞的回來,一身的水濕,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血跡。
婉溪麵色一沉,“風沁,你哪裏受傷了?”
急忙扶著他,到桌旁坐下,風沁吸一口氣,艱澀的吐唇:“後背,中了一刀!”
“你!”
婉溪咬牙,顧不得再罵他。
急急的冒雨去到二樓取了一些藥物下來,利索的剪開後背衣裳,幫他敷上,又一番折騰之後,終於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傷口也包紮完畢。
風沁原本一個如神仙般的男人,這會臉色蒼白,好像隻剩了一口氣。
他伏在桌上,那輕輕闔起的眼簾,透著淺淺淡淡的幽光。
像是折了翅的天使跌落人間,又像是無依無靠的孤兒,被人欺淩,說不出的秀美,精致,又柔弱,無助。
婉溪一顆心,忽然就軟了下來。
“風沁……你,真的去殺了那程羅兒?”
看這一身的狼狽,若不是他真的出了手,又何以會受傷?
風沁默然不語。
他微微的伸手,拉著她坐下,眉眼輕抬:“溪,我要離開這裏了,跟我走,好嗎?”
如畫的眉眼,精致卓然,雅韻天成。
若不是這一身的蒼白,若不是這一身的孱弱……婉溪想,這該是怎樣一個風華絕代得天獨厚的人兒?
那般的優雅,尊貴,溫潤,本該是人中龍鳳,卻被困雲樓這麼多年,一旦頑疾根除,也便是他展翅翱翔的時候!
“溪?你,願意嗎?”
見她不說話,風沁微微的有些緊張。
他拉著她的手,下意識的收緊,既是期待著她的回應,又怕她說出什麼拒絕的話。
一顆心,上下忐忑,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患得患失感覺……他是,真的愛上了?
“我……”
婉溪遲疑一下,將手從他手裏抽開,風沁眯眸,視線在她掌心掠過,“那是什麼?”
“沒什麼。”
婉溪飛快收起,“隻是一個藥包而已。”
潛意識裏,她並不想將那個自稱是她爹的來人,告訴他。
風沁點點頭,不再問。
轉問歎了口氣,動了動身子,疼出了一身的冷汗:“溪,我這次打草驚蛇,雲樓呆不下去了,我……一會要離開。你怎麼辦?”
婉溪:“……”
詫異的看他:“這麼大的雨,你現在要離開?”
“嗯。”
風沁吸一口氣,“隻是……我放心不下你。我若走了,你怎麼辦?”
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細嫩的指腹,摩挲著她嫣紅的唇瓣,略帶嬰兒肥的臉。眸光中幾多不舍,又幾多期待。
婉溪忽然間便心跳如雷。
她慌慌的急忙起身,躲開他:“風沁,你一會要走的話,需要收拾什麼嗎?我幫你。”
她拉開房門,眼望著外麵的狂風驟雨,心髒像是要跳出喉嚨。
這個時候,風沁要走,她怎麼辦?
失去了風沁的庇護,還要再回皇宮,默默受著程羅兒的欺負,或者再受著韋皓的隨時欺淩?
反抗嗎?
她不確定。
“溪……樓上有些衣服,銀兩,麻煩你了。”
良久,身後傳來他一聲低低的輕歎,和著風聲雨聲,淹沒在她的耳際。
婉溪閉了閉眼,頭也沒回的再度衝上二樓。
果然,在他樓上的房間裏,整整齊齊的放著一些早就備好的衣服,還有一些散碎的銀兩。
婉溪心下一動,這些,他早就準備好了?
走上前去,將那些衣服,碎銀收拾了起來,又想了想,找了一個竹筒,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臂,鮮血滴落……
“風沁,都準備好了,這些……”
下了樓,她推開自己的房門,臉色發白的喊著他,又驟然頓住,手裏的衣服包裹“啪”的一聲掉落在地,她身形晃了一晃,手扶住了門框。
清爽的房間,空蕩蕩的桌旁,原本說好要等在這裏的風沁,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臉色更加蒼白,忽的想到什麼,她返身衝入雨中。
雨,越下越大。
天地相接,連成一片。
那湍急,而又細密的雨簾,如同鞭子一般的瘋狂抽下,打在身上,很疼。
竹林,竹屋,天色已然黑透,隻剩那微弱如同黃豆一般的燈光,在指引著她前行。
婉溪跌跌撞撞的撲至近前,聲音嘶啞的大喊著,“沈浪!沈浪!你在哪裏?你快出來!你出來啊!”
瓢潑的大雨中,她孤孤單單的站在哪裏,發絲淩亂,狼狽不堪。
這一路,她行得急,也跌得更多。
渾身上下的泥漿,被密集的暴雨衝刷著,絲絲縷縷的流入腳下。
她仿似未覺,一雙眼睛焦急,而又渴盼的望著那幢竹屋的大門,期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可以在下一秒就出現。
樓裏,沈浪乍然聽到她的叫聲,頓時便蹙了眉。
是她?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他長身而起,幾步行到窗前,樓下,她正仰頭看來,因為雨水過大,她根本就看不清楚。
隻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從窗口一閃而逝,她立時驚喜,揮手喊道:“沈浪!快,你快下來,我有急事找你!”
這丫頭……
沈浪微微勾唇,正要抬步下樓,忽又想到下午的時候,她熱情不似處子的回應,他滿心的熱情,猶如被窗外的風雨澆過似的。
刹那間陰沉!
“砰”的一聲,他幹脆利索的將窗子關上,連同她驚喜的麵孔,揮舞的雙手一同關在了外麵。
眼不見,心不煩。
你心裏既是有了風沁,又何必再來招惹我?
深深的吸口氣,沈浪璀璨的星眸間,帶著點點寒意。
沉著臉走到桌旁,對於窗外的呼喊聽而不聞。
為自己倒了杯涼茶下來,一飲而盡,可心裏的那種窒悶感,卻仍舊無法消除!
婉溪,婉溪……
這樣一個如此野蠻,又並不出色的小奶娘,他是真的,愛上了嗎?
否則,又何以解釋心中這一片乍喜又乍恨的感覺?
“沈浪……”
眼睜睜看著窗房關上,婉溪呆呆的喊了最後一聲,揮舞的雙手頹然放下。
心中滿滿的悲傷,一時無處發泄,化為兩行眼淚奪目而出。
“沈浪,我不求你,我不求你的……你不幫我,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
暴風雨中,她顫抖著身子,狠狠的抹一把眼淚,一顆心刹那冰涼。
風沁突然離去,她別無它法,來找他幫忙,卻被他這般無情拒絕?
沈浪……你混蛋!
你怎會這般冷血!
風沁他身中蠱毒,又能撐得了多久?
她不是救世主,她沒想要拯救整個天下,可她做不到無動於衷,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風沁去死!
皇宮裏,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
她隱在夜色裏潛行,無處不在的暴雨,完美的隱藏了她的一切。
她不知道風沁在哪裏,可是,她總覺得,他應該是在這裏的。
假山的背後,她將身子縮在假山的縫隙裏,看著眼前不斷來回走過的宮中侍衛,手裏的宮燈,照著這個暴雨連綿的夜,格外的森寒,可怖!
“快!趕緊去那邊看看……皇上遇刺,千萬不要讓刺客跑了!”
有人衝過她的麵前大喊著,婉溪聽得出來,這是那個叫做胡漢山的人,負責守護上書房的。
心,驀然驚起。
莫非風沁後背上的傷,是因此而來?
刹那間,一顆心涼到了穀底。
等著胡漢山帶人過去,她急忙從假山出來,仰首向著後山看去,星星點點的火把,在這暴風雨的夜裏,十分明顯。
果然……已經有人帶隊上了雲樓!
怎麼辦?
她惶惶的站在風雨中,如同重墨一般的夜色,給她單薄的身子,更攏上了一層絕望的色澤。
“丫頭!你該死的在這裏幹什麼?找死嗎?!”
身後一股大力傳來,沈浪壓抑的低吼響起,後背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懷抱。
婉溪的神智回籠了一些,她呆呆的轉身,看到了沈浪那張滿是沉怒的臉。
薄唇緊抿,眉眼如刀。
再不複往日的閑適懶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寒冬般冷徹的犀利。
暴雨中,他的眼睛沉暗如墨,像是永遠也望不到頭的黑暗。
婉溪忍不住打個哆嗦,這樣的他,她沒見過。
“你,你不是不來嗎?為什麼還要跟著來?!”
她突的生氣,壓下心中對他的懼意,冷聲問著他,“我死不死,跟你有什麼關係?”
放手甩開他,她向著上書房走去。
風沁若是硬闖皇宮,那唯一的目標,隻有這間上書房。
沈浪臉色微變,暴雨的雨裏,看不分明,隻看到他快速的伸出手,將她硬生生的拖拽了向著假山後隱去。
婉溪用力的掙紮,理智讓她並沒有大喊出聲,沈浪仍是騰出一手,捂了她的嘴。
暴雨的夜,燥動的一切,極不安穩。
在兩人剛剛隱好身形的一刹那,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宮中侍衛,踏著滿地的雨水,訓練有素的跑過,婉溪掙紮的身子陡然頓住,沈浪捂著她的嘴,也漸漸的鬆開。
片刻,眼前宮燈亂晃,人影嘈雜,一道白色的人影,像是夜幕下的鬼魅一般,拖曳著長長的裙擺,如同瀕臨死亡的死魚尾,在這宮燈下的雨夜中,四處亂晃。
“鬼……”
婉溪心中剛冒出這一個想法,沈浪便飛快的將她擁入懷中,濕冷的胸膛,微微的跳動著,帶給她一種難以名狀的安全感。
忽的,她就想哭。
明明都不想再理他了,卻為什麼又來關心她?
“丫頭,怎麼了?”
察覺到她的異狀,他微濕的唇瓣貼著她的耳際低低的相詢,婉溪閃開了一些,抿著唇,不說話。
沈浪蹙眉,閃爍的眸光,在夜色的籠罩之下,格外的晦暗不明。
婉溪不語,他也便不再問。
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雨勢下得很大,半點不曾減弱。
斷斷續續的低吼傳入耳中,沈浪聽不分明,卻大概是知道,有人夜入皇宮,行刺了皇上,現在,正在四處捉拿刺客。
他聽著,臉色驟變:“丫頭!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你去行刺了皇上?”
懷裏的她,雖然不瘦,但也不是很胖。
軟軟糯糯的,手感極好,像是天生便為他而來一般,抱著她,像是抱著最為舒服的軟枕,滿滿的填充了他的心。
“我說了,不用你管!”
婉溪低著頭,賭氣的推開他。
這樣一個冷血冷心的人,虧她還曾經為了救他,而千百方計的冒險去偷解藥,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早知如此,就應該早早的讓他毒發身亡!
“你不說,我怎麼管你?”
沈浪沉了聲,一把又將她拉回。
強行壓抑的火氣,如果爆發出來,真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關鍵時刻,她變成了悶嘴葫蘆,有這時間跟他生氣,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解決現在的問題!
要不是真的擔心她,他怎麼可能會在這暴雨的天氣裏,自虐的跟著她跑出來?
“我說了不用你管,就不用你管!我是死是活,跟你沒關係!”
婉溪氣得大叫,忽的想起袖袋裏裝著的那包藥粉,甩手掏出來,摔在他的臉上,“給你!這是有人讓我送給你的,你好好接著,最好吃了它,早死早超生!”
扭轉身,她飛快的跑出假山,沈浪拉了一下沒拉住,又不敢放聲叫她,隻好眼睜睜的看著她跑入雨幕中,眨眼便不知道藏去了哪裏。
他心下一歎,疲累的揉著眉頭,視線落到地下的那個油紙包著的藥包上,伸手撿起,頓時便蹙了眉。
忽然又想到什麼,他急忙撕開藥包,隻一嗅,便瞬間色變。
眸光深沉,夾雜著暴風雨般的燥動。
這該死的女人,她哪裏得來的這種藥?
心下一動,他將藥包收起,視線看著看上書房,密密麻麻的人影不斷進出,似是裏麵藏了什麼重要的人物一般,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金良玉……
他擰眉,低喃著這三個字,忽的眸光一閃,他貓著腰,飛身竄出。
暴雨密集的夜,他幽黑的身影如同狸貓一般的忽左忽右,將他潛行的詭秘身法,發揮到了極致。
旁人隻見,或有風聲吹過,或是雨勢驟急,再眨眼的時候,又便恢複正常。
胡漢山站在上書房的門口正中,張飛一般的臉上,瞪著一雙比牛眼還大的眼睛。
皇上受傷,刺客隱遁,他自覺這身上的擔子比山重!
尤其是這上書房,更是重中之重,真是要讓刺客混了進去,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胡統領!”
驀然一道聲音,清亮而卓越。
他急忙看去,韋清一身青衣,束發金冠站在門前,手撐一把黑色油布傘,整個人看起來飄逸出塵,如同仙落塵世。
“屬下胡漢山,參見王爺!”
胡漢山急忙上前,單膝跪地,瞬即落下的暴雨,轉眼間便將他砸成了落湯雞。
韋清點點頭,“起來吧!”
向前走了兩步,又問,“發生什麼事了?為何這麼慌張?”
“這……”
胡漢山微微一頓,韋清目光冷下,“說!本王麵前,膽敢隱瞞,折了你的腦袋!”
“是!王爺,事情是這樣的……”
胡漢山麵對著韋清驟然的強勢,半點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將所有情況和盤托出。
話畢,韋清心中驚訝,他微微的抬眼,看著眼前上書房的大門,垂在袖裏的手指,漸漸握緊。
“胡統領,你在這裏守著,本王進去保護父皇!另外,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違者,殺無赦!”
他青色的衣袍揚起,飛身就衝入上書房。眼前一花,胡漢山無奈的攔下:“王爺,皇上有令,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違者,殺無赦!”
一模一樣的兩道命令,胡漢山很糾結。
韋清:“……”
他意外的頓了一下,奇怪的道:“父皇,也是這樣吩咐的?”
“是!”
胡漢山眼光垂下,極是無奈。
也不知道這一對父子到底在玩什麼?
同樣的命令,他到底該聽誰的呢?
雖然皇上為大,但這清王爺,也是日後繼承大統的第一繼承人,得罪了清王爺,也是不好受的。
“既如此,那本王就更該去了!”
韋清立即嚴肅道,“父皇的命令,隻針對一切有危險的人物靠近,本王是父皇嫡親的皇子,理所當然進去保護父皇!胡統領,你身為皇宮第一侍衛統領,必須要確切保護父皇的安全,萬萬不可掉以輕心,知道了嗎?”
韋清義正詞嚴的一番理論,合情又合理,胡漢山也深深覺得極其正確。
當即挺胸而立,誓死保衛上書房:“王爺!這裏一切交給屬下便好!請王爺一定保護好皇上,屬下銘感五內!”
韋清:“……”
那是他爹啊,銘感五內的……也該是他才對吧?
轉身進了上書房,胡漢山恭敬的送著,韋清轉身的瞬間,唇角的肅然變得殺氣氤氳。
站在上書房,他雙眼看了一圈,打開了牆上的暗門。
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他靈巧的滑了進去,暗室的門便無聲的合上。
暗室裏燭光搖曳,沒有白天與黑夜的分別。
他走了進去,身後的影子便被長長的拉伸了開來,時時刻刻都在傳遞著它的陰暗與森冷。
韋清每一步都走得極小心。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但這一次,卻是光明正大的。
忽的,前方燈光閃爍,有低低的話語聲傳至耳際。
他心下一動,側耳聽著……
小小的空間裏,充滿了濃濃血腥的味道。
韋皓的確是受傷了。
而可笑的是,受傷之後,他哪裏都不想去,甚至都不想找禦醫來看,他直接便來找了她。
他的心裏,一直是深愛著她的,是嗎?
單薄的床上,他靜靜的躺著,受傷的右臂,血流如注。
昏暗的油燈下,那點點滴落的血跡,便如同魔鬼張開的翅膀,一步步的向著他的生命邁進。
金良玉淡淡抬起了頭,多日不見,她仍舊美得驚人,也美得……如同冰雪。
韋皓眸光輕閃,苦澀的道:“玉兒,你,還是不肯原諒朕麼?”
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便是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吧?
卻偏偏的,這個女人,他費盡了千辛萬苦,卻總也走不進她的心。
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是千年的冰玉做的。
哪怕你的火勢再旺,也休想融她一絲一毫。
金良玉一如概往的扯了扯唇,算是笑了,也根本沒有笑。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這般的獨處,習慣了這樣的囚禁。
習慣了……生不如死的活著。
也習慣了……被這樣一個男人,用一種愛恨糾纏的目光,深深的看著,愛著,又恨著。
“玉兒,你就打算一直這樣,再也不理我麼?”
韋皓眸中受過一絲沉暗,他掙紮著起身,右臂的鮮血流得更快,“玉兒,你說話,隻要你說話,我什麼都答應你。哪怕,你要了我這條命,好麼?”
他的話語,哀求而卑微。
曾經那般雄心壯誌,意氣風發的他,卻在碰到她時,最終變得可愛,而又可憐。
得不到她的愛,便永遠的囚禁了她的人,這樣……也好。
“我要回家!”
淡淡的四個字,驟然間從她唇間吐出。
韋皓頓時驚訝,繼爾又驚喜萬分:“玉兒,你……你真的跟我說話了?你原諒我了對不對?玉兒?”
他驀的坐起身子,用他受傷的右臂晃著她,金良玉微微擰眉,眸色平靜的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嬌豔的紅唇,像極了一朵開在溫室中的小白花。
縱然美麗,但也脆弱得禁不起任何風吹雨打。
她不說話,韋皓心中的驚喜,便慢慢的涼了下來。
從他囚她至今,已有將近二十餘年,她從來就沒有跟他說過話。
今天,這是第一句!
他本該是開心的,高興的……但是,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要回家麼?
回家,回家……
“不!我不會放你走的。你的家就在這裏,你的家人也隻有我!你到底要離開我上哪裏產?玉兒!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休想開!”
地下的鮮血映紅了韋皓的雙眼,他失控的大吼著,像是才剛剛聽清楚金良玉的話語一般,他的心頭泊泊的冒著冷氣,疼得無以複加。
“玉兒!我愛你!我愛你這麼多年,為什麼你竟是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他猛的站直身子,染血的手指狠狠的掐上了她的脖子,他歇斯底裏的怒吼著,“他有什麼好?!讓你為他生,為他死,為他生了兒子,又為他守身如玉?”
“傾國之禍,敗家之賊……他不過就是個亂倫的淫賊而已,他與你春風一度,你便如此的死心塌地麼?”
“金良玉!朕今天得不到,朕今天就要毀了你!徹底的毀了你!”
顛狂的模樣,失心瘋似的症狀,現在的韋皓看起來,就像是一頭失去所有的理由的野獸一般。
他雙手掐著金良玉的脖子,指節越收越緊。
他受傷的右臂,血流得更快,有一些落到金良玉的身上,便在她純白的衣服裏,開出一朵朵嬌豔而又冷窒的花朵。
“唔……”
金良玉痛苦的溢出一聲,緩緩的閉了眼。
她沒有反抗,更沒有掙紮,她除了最初的那一聲痛苦之外,甚至是半絲的動作都沒有,她隻是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亡,她都解脫了。
娘……
韋清隱在暗光的陰影裏,目齜欲裂的看著這一幕。
他的雙眼變得血紅,他渾身的血液不在嘶啞的叫囂著。
“娘!”
他終於一聲厲吼,從藏身處竄了出去,手裏揮動的長劍,直刺韋皓的後背心,卻下意識避開了他的心髒部位!
終歸,他對於這個養了他二十多年的男人,還是存有一定的感情。
“孽子,你敢!”
韋皓猛的清醒,他眼角餘光看著韋清仗劍刺來,下意識便抓起懷中的女人迎麵擋上!
“不要!”
韋清頓時驚怒,他劍到實處,招式已老,卻硬是生生的將刺出的力道不要命的收了回去,胸口猛然一窒,氣力反噬,張嘴一口鮮血“哇”的噴出,韋皓趁此機會,一腳上前,狠狠踢在他的前胸,韋清仰麵朝天的摔在地上,臉若金紙。
“燦兒……”
金良玉疲軟的跌坐在地,一張絕色傾城的小臉,蒼白,可憐。
細嫩的脖間,幾個青紫色的手指印,清晰可見。
終年不見陽光,讓她所有的生理機能,都變得衰弱,肌膚也變得更加細膩。
剛剛的韋皓,是當真動了殺心的。
假若韋清不出來,金良玉,必死無疑!
“燦兒?清王爺?”
韋皓慢慢的直起身子,他神色詭異的看向落地的韋清。
現在的清王爺,萎靡不振,臉若金紙,哪裏還是曾經那個舉手投足,如是妖孽一般的絕色男子?
“原來,還真的是你。上次,朕就讓你跑了,這一次……看你還能跑到哪裏去。”
韋皓上前,撿起落地的長劍,劍尖遙指韋清。
上一次,上書房來了賊人,他原本布了局要抓他個正著,卻不想被金良玉救下。
“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玉兒啊玉兒,你可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呢!”
韋皓深吸口氣,搖頭。
唇角勾起的笑裏,隱著狠戾的光澤,他今天,必須要大開殺界!
“皇上,放了他!他隻是個孩子。”
金良玉從地上跪起身子,低著聲音,淡淡的求著他。
韋皓眼睛一閉,自嘲的笑:“玉兒!你……你終於肯是開口求我了嗎?可是,晚了!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