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笑道:
“等你十指齊斷之後,再來投降,我們也不要你這廢物了。拿劍給他!摩訶巴思,你跟他練練!”
另一個粗壯的聲音應道:
“是!”
張無忌手指尖暗運神功,輕輕將那縫隙挖大了一點。
趙子成和他一起順著這縫隙看了過去。
隻見何太衝手持一柄木劍,劍頭包著布,又軟又鈍,不能傷人,對麵則是個高大番僧,手中拿著的卻是一柄青光閃閃的純鋼戒刀。
兩人兵刃利鈍懸殊,幾乎不用比試,強弱便判。
但何太衝毫不氣餒,木劍一晃,說道:
“請!”
刷的便是一劍,去勢極是淩厲,昆侖劍法,果有獨到之秘。
那番僧摩訶巴思身材長大,行動卻甚敏捷,一柄戒刀使將開來,刀刀斬向何太衝要害。
張無忌隻看了數招,便即暗驚:
“怎地何先生腳步虛浮,氣急敗壞,竟似內力全然失卻了?”
趙子成知道對方肯定是中了毒藥的。
現在內力全失,隻剩下了武功招數而已。
何太衝劍法雖精,內力卻似和常人相去不遠,劍招上的淩厲威力全然施展不出,隻是那番僧的武功實是遜他兩籌,幾次猛攻而前,總是被何太衝以精妙招術反得先機。
拆到五十餘招後,何太衝喝一聲:
“著!”
一劍東劈西轉,斜回而前,托的一聲輕響,已戳在那番僧腋下。倘苦他手中持的是尋常利劍,又或內力不失,劍鋒早已透肌而入。
隻聽那冷冷的聲音說道:
“摩訶巴思退!溫臥兒上!”
張無忌向聲音來處看去,見說話之人臉上如同罩著一層黑煙,一部稀稀朗朗的花白胡子,正是玄冥二老之一。
他負手而立,雙目半睜半閉,似乎對眼前之事漠不關心。
再向前看,隻見一張鋪著錦緞的矮幾之上踏著一雙腳,腳上穿一對鵝黃緞鞋,鞋頭上各綴一顆明珠。
張無忌心中一動,眼見這對腳腳掌纖美,依稀認得,正是當日綠柳莊中自己曾經捉過在手的趙敏的雙足。
他在武當山和她相見,全以敵人相待,但此時見到了這一對踏在錦凳上的纖足,不知如何,竟然忍不住麵紅耳赤,心跳加劇。
但見趙敏的右足輕輕點動,料想她是全神貫注的在看何太衝和溫臥兒比武,約莫一盞茶時分,何太衝叫聲:
“著!”
趙敏的右足在錦凳上一登,溫臥兒又敗下陣來。
隻聽那黑臉的玄冥老人說道:
“溫臥兒退下,黑林缽夫上。”
張無忌聽到何太衝氣息粗重,想必他連戰二人,已是十分吃力。
片刻間劇鬥又起,那黑林缽夫使的是根長大沉重的鐵杖,使開來風聲滿殿,殿上燭火被風勢激得忽明忽暗,燭影猶似天上浮雲,一片片的在趙敏腳上掠過。
驀地裏眼前一黑,殿右幾枝紅燭齊為鐵杖鼓起的疾風吹熄,喀的一響,木劍斷折。
何太衝一聲長歎,拋劍在地,這場比拚終於輸了。
玄冥老人道:
“鐵琴先生,你降不降?”
何太衝昂然道:
“我既不降,也不服。我內力若在,這番僧焉是我的對手?”
玄冥老人冷冷的道:
“斬下他左手無名指,送回塔去。”
張無忌回過頭來,趙子成向他搖了搖手,意思顯然是說:
“此刻衝進殿去救人,不免誤了大事。”
但聽得殿中斷指、敷藥、止血、裹傷,何太衝甚為硬氣,竟一哼也沒哼。
那群黃衣人手執火把,將他送回高塔囚禁。
張無忌等縮身在牆角之後,火光下見何太衝臉如白紙,咬牙切齒,神色極是憤怒。
一行人走遠後,忽聽得一個嬌柔清脆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說道:
“鹿杖先生,昆侖派的劍法果真了得,他刺中摩訶巴思那一招,先是左邊這麼一劈,右邊這麼一轉……”
張無忌又湊眼去瞧,見說話的正是趙敏。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殿中,手裏提著一把木劍,照著何太衝的劍法使了起來。
番僧摩訶巴思手舞雙刀,跟她喂招。
那黑臉的玄冥老人便是趙敏稱為“鹿杖先生”的鹿杖客,讚道:
“主人真是聰明無比,這一招使得分毫不錯。”
趙敏練了一次又練一次,每次都是將劍尖戳到摩訶巴思腋下,雖然劍是木劍,但重重一戳,每一次又都戳在同一部位,料必頗為疼痛。
摩訶巴思卻聚精會神的跟她喂招,全無半點怨懟或閃避之意。
她練熟了這幾招,又叫溫臥兒出來,再試何太衝如何擊敗他的劍法。
張無忌此時已然明白,原來趙敏將各派高手囚禁此處,使藥物抑住各人的內力,逼迫他們投降朝廷。
眾人自然不降,便命人逐一與之相鬥,她在旁察看,得以偷學各門各派的精妙招數,用心之毒,計謀之惡,實是令人發指。
跟著趙敏和黑林缽夫喂招,使到最後數招時有些遲疑,問道:
“鹿杖先生,是這樣的麼?”
鹿杖客沉吟不答,轉頭道:
“鶴兄弟,你瞧清楚了沒有?”
左首角落裏一個聲音道:
“苦大師一定記得更清楚。”
趙敏笑道:
“苦大師,勞你的駕,請來指點一下。”
隻見右首走過來一個長發披肩的頭陀,身材魁偉,滿麵橫七豎八的都是刀疤,本來相貌已全不可辨。
他頭發作紅棕之色,自非中土人氏。
他一言不發,接過趙敏手中木劍,刷刷刷刷數劍,便向黑林缽夫攻去,使的竟是昆侖派劍法。
這個被稱為“苦大師”的苦頭陀模仿何太衝劍招,也是絲毫不用內力,那黑林缽夫卻全力施為,鬥到酣處,他揮杖橫掃,殿右熄後點亮了的紅燭突又齊滅。
何太衝在這一招上無可閃避,迫得以木劍硬擋鐵杖,這才折劍落敗,但那苦頭陀的木劍方位陡轉,輕飄飄的削出,猶似輕燕掠過水麵、貼著鐵杖削了上去。
黑林缽夫握杖的手指被木劍削中,虎口處穴道酸麻,登時拿捏不住,當的一聲,鐵杖落地,撞得青磚磚屑紛飛。
黑林缽夫滿臉通紅,心知這木劍若是換了利劍,自己八根手指早已削斷,躬身道:
“拜服,拜服!”
俯身拾起鐵杖。苦頭陀雙手托著木劍,交給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