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蒙古皇帝威加四海,張真人若能效順,皇上立頒殊封,武當派自當大蒙榮寵,宋大俠等人人無恙,更是不在話下。”
張三豐抬頭望著屋梁,冷冷的道:
“明教雖然多行不義,胡作非為,卻向來和蒙古人作對。是幾時投效了朝廷啦?老道倒孤陋寡聞得緊。”
趙敏道:
“棄暗投明,自來識時務者為俊傑。少林派自空聞、空智神僧以下,個個投效,盡忠朝廷。本教也不過見大勢所趨,追隨天下賢豪之後而已,何足奇哉?”
張三豐雙目如電,直視趙敏,說道:
“元人殘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並起,正是為了驅逐胡虜,還我河山。凡我黃帝子孫,無不存著個驅除韃子之心,這才是大勢所趨。老道雖是方外的出家人,卻也知大義所在。空聞、空智乃當世神僧,豈能為勢力所屈?你這位姑娘何以說話如此顛三倒四?”
趙敏身後突然閃出一條大漢,大聲喝道:
“兀那老道,言語不知輕重!武當派轉眼全滅。你不怕死,難道這山上百餘名道人弟子,個個都不怕死麼?”
這人說話中氣充沛,身高膀闊,形相極是威武。
張三豐長聲吟道: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是文天祥的兩句詩,文天祥慷慨就義之時,張三豐年紀尚輕,對這位英雄丞相極是欽仰,後來常歎其時武功未成,否則必當舍命去救他出難,此刻麵臨生死關頭,自然而然的吟了出來。
他頓了一頓,又道:
“說來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執,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後史書如何書寫!”
望了俞岱岩一眼,心道:
“我卻盼這套太極拳劍得能流傳後世,又何嚐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顧全身後之名?其實但教行事無愧天地,何必管他太極拳能不能傳,武當派能不能存!”
趙敏白玉般的左手輕輕一揮,那大漢躬身退開。
她微微一笑,說道:
“張真人既如此固執,暫且不必說了。就請各位一起跟我走罷!”
說著站起身來,她身後四個人身形晃動,團團將張三豐圍住。
這四人一個便是那魁梧大漢,一個鶉衣百結,一個是身形瘦削的和尚,另一個虯髯碧眼,乃西域胡人。
張無忌見這四人的身法或凝重、或飄逸,個個非同小可,心頭一驚:
“這趙姑娘手下,怎地竟有如許高手?”
眼見張三豐若不隨她而去,那四人便要出手。
張無忌心想:
“敵方高手甚眾,這一班人又盡是奸詐無恥、不顧信義之輩,非圍攻光明頂的六大派可比。我實不易保護太師父和三師伯的平安。就算擊敗了其中數人,他們也決計不肯服輸,勢必一擁而上。但事已至此,也隻有竭力一拚,反正趙大哥現在也在身旁隱藏,隻要是到關鍵時刻,對方必然現身!我最好是能將趙姑娘擒了過來,脅迫對方。”
他正要挺身而出,喝阻四人。
忽聽得門外陰惻惻一聲長笑,一個青色人影閃進殿來,這人身法如鬼如魅,如風如電,倏忽欺身到那魁梧漢子的身後,揮掌拍出。
那大漢更不轉身,反手便是一掌,意欲和他互拚硬功。
那人不待此招打老,左手已拍到那西域胡人的肩頭。
那胡人閃身躲避,飛腿踢他小腹。
那人早已攻向那瘦和尚,跟著斜身倒退,左掌拍向那身穿破爛衣衫之人。
瞬息之間,他連出四掌,攻擊了四名高手,雖然每一掌都沒打中,但手法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這四人知道遇到了勁敵,各自躍開數步,凝神接戰。
那青衣人並不理會敵人,躬身向張三豐拜了下去,說道:
“明教張教主座下晚輩韋一笑,參見張真人!”
這人正是韋一笑。他擺脫了途中敵人的糾纏,兼程趕至。
趙子成隱在大殿一側,此時也並沒有著急現身,反正韋一笑已經到了,說不得他們馬上也就要來了。
武當的危機自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張三豐聽他自稱是“明教張教主座下”,還道他也是趙敏一黨,伸手擊退四人,多半另有陰謀,當下冷冷的道:
“韋先生不必多禮,久仰青翼蝠王輕功絕頂,世所罕有,今日一見,果是名不虛傳。”
韋一笑大喜,他少到中原,素來聲名不響,豈知張三豐居然也知道自己輕功了得的名頭,躬身說道:
“張真人武林北鬥,晚輩得蒙真人稱讚一句,當真是榮於華袞。”
他轉過身來,指著趙敏道:
“趙姑娘,你鬼鬼祟祟的冒充明教,敗壞本教聲名,到底是何用意?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如此陰險毒辣?”
趙敏格格一笑,說道:
“我本來不是男子漢大丈夫,陰險毒辣了,你便怎樣?”
韋一笑第一句便說錯了,給她駁得無言可對,一怔之下,說道:
“各位先攻少林,再擾武當,到底是何來曆?各位倘若和少林、武當有怨有仇,明教原本不該多管閑事,但各位冒我明教之名,喬扮本教教眾,我韋一笑可不能不理!”
張三豐原本不信百年來為朝廷死敵的明教竟會投降蒙古,聽了韋一笑這幾句話,這才明白,心想:
“原來這女子是冒充的。魔教雖然聲名不佳,遇上這等大事,畢竟毫不含糊。”
趙敏向那魁梧大漢說道:
“聽他吹這等大氣!你去試試,瞧他有甚麼真才實學。”
那大漢躬身道:
“是!”
收了收腰間的彎帶,穩步走到大殿中間,說道:
“韋蝠王,在下領教你的寒冰綿掌功夫!”
韋一笑不禁一驚:
“這人怎地知道我的寒冰綿掌?他明知我有此技,仍上來挑戰,倒是不可輕敵。”
雙掌一拍,說道:
“請教閣下的萬兒?”
那人道:
“我們既是冒充明教而來,難道還能以真名示人?蝠王這一問,未免太笨。”
趙敏身後的十餘人一齊大笑起來。
韋一笑冷冷的道:
“不錯,是我問得笨了。閣下甘作朝廷鷹犬,做異族奴才,還是不說姓名的好,沒的辱沒了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