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道:
“清風,讓我來假扮你,去抬三師伯,瞧他知不知道。”
清風躊躇道:
“這個……不大好罷!”
張無忌道:
“三師伯見我病愈歸來,自是喜出望外,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責罵於你?”
二童素知自張三豐祖師以下,武當六俠個個對這位小師叔極其寵愛,他病愈歸山,那是天大的喜事,他要開這個小小的玩笑,逗俞岱岩病中一樂,自是無傷大雅。
明月笑道:
“小師叔怎麼說,就怎麼辦罷!”
清風當下笑嘻嘻的脫下道袍、鞋襪,給他換上了。明月替他挽起了道髻。
片刻之間,已宛然便是個小道童。
明月道:
“你要冒充清風,相貌不像,就說是觀中新收的小道童,清風跌破了腿,由你去替他。”
張無忌笑道:
“好極了……”
那道人在房外喝罵:
“兩個小家夥,嘻嘻哈哈的搗甚麼鬼,半天不見人過來。”
張無忌和明月伸了伸舌頭,抬起軟椅,徑往俞岱岩房中。
兩人扶起俞岱岩坐入軟椅。
俞岱岩臉色極是鄭重,也沒留神抬他的道童是誰,說道:
“到後山小院,見祖師爺爺去!”
明月應道:
“是!”
轉過身去,抬著軟椅前端,張無忌抬了後端。
俞岱岩隻瞧見明月的背影,更隱不見張無忌。
空相隨在軟椅之側,同到後山。
趙子成則是跟在幾人的身後,隨同對方一同前行。
那知客道人不得俞岱岩召喚,便不敢同去。
張三豐閉關靜修的小院在後山竹林深處,修篁森森,綠蔭遍地,除了偶聞鳥語之外,竟是半點聲息也無。
明月和張無忌抬著俞岱岩來到小院之前,停下軟椅。
俞岱岩正要開聲求見,忽聽得隔門傳出張三豐蒼老的聲音道:
“少林派哪一位高僧光臨寒居,老道未克遠迎,還請恕罪。”
呀的一聲,竹門推開,張三豐緩步而出。
空相臉露訝色,他聽張三豐竟知來訪的是少林僧人,大感詫異,但隨即料想必是那知客道人已遣人先行稟報。
俞岱岩卻知師父武功越來越是精深,從空相的腳步聲中,已可測知他的武學門派、修為深淺。
張無忌的內功遠在空相之上,由實返虛,自真歸樸,不論舉止、眼光、腳步、語聲,處處深藏不露,張三豐反聽不出來。
他見太師父雖然紅光滿麵,但須眉俱白,比之當年前分手之時,著實已蒼老了幾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忍不住眼淚便要奪眶而出,急忙轉過頭去。
趙子成同樣放心來到這裏,他知道對方都查看不出來張無忌的出身來曆,更是看不出自己的。
一看到張真人,趙子成微微一愣!
這張真人的修為果然高強。
當世高人之中,仙風道骨也是一流!
空相合十說道:
“小僧少林空相,參見武當前輩張真人。”
張三豐合十還禮,道:
“不敢,大師不必多禮,請進說話。”
五個人一起進了小院。
但見板桌上一把茶壺,一隻茶杯,地下一個蒲團,壁上掛著一柄木劍,此外一無所有。
桌上地下,積滿灰塵。
空相道:
“張真人,少林派慘遭千年未遇之浩劫,魔教突施偷襲,本派自方丈空聞師兄以下,或殉寺戰死,或力屈被擒,僅小僧一個拚死逃脫。魔教大隊人眾已向武當而來,今日中原武林存亡榮辱,全係於張真人一人之手。”
說著放聲大哭。張無忌心頭大震,他明知少林派已遇上災劫,卻也萬萬想不到竟會如此全派覆沒。
再想想剛剛趙子成所提醒的話!
那麼多人都已經死了,為何就走出他這一位。
其中或許真的有問題。
饒他張三豐百年修為,猛地裏聽到這個噩耗,也是大吃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定了定神,才道:
“魔教竟然如此猖獗,少林寺高手如雲,不知如何竟會遭了魔教的毒手?”
空相道:
“空智、空性兩位師兄率同門下弟子,和中原五大派結盟西征,圍攻光明頂。留寺僧眾,日日靜候好音。這日山下報道,遠征人眾大勝而歸。方丈空聞師兄得訊大喜,率同合寺弟子,迎出山門,果見空智、空性兩位師兄帶領西征弟子,回進寺來,另外還押著數百名俘虜。眾人到得大院之中,方丈問起得勝情由。空智師兄唯唯否否。空性師兄忽地叫道:”師兄留神,我等落入人手,眾俘虜盡是敵人……‘方丈驚愕之間,眾俘虜抽出兵刃,突然動手。本派人眾一來措手不及,二來多數好手西征陷敵,留守本寺的力道弱了,大院子的前後出路均已被敵人堵死,一場激鬥,終於落了個一敗塗地,空性師兄當場殉難……”
說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張三豐心下黯然,說道:
“這魔教如此歹毒,行此惡計,又有誰能提防?”
隻見空相伸手解下背上的黃布包袱,打開包袱,裏麵是一層油布,再打開油布,赫然露出一顆首級,環顧圓睜,臉露憤怒之色,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師。
張三豐和張無忌都識得空性麵目,一見之下,不禁”啊“的一聲,一齊叫了出來。
空相泣道:
“我舍命搶得空性師兄的法體。張真人,你說這大仇如何得報?”
說著特空性的首級恭恭敬敬放在桌上,伏地拜倒。
張三豐淒然躬身,合十行禮。
張無忌想起光明頂上比武較量之際,空性神僧慷慨磊落,豪氣過人,實不愧為堂堂少林的一代宗師,不意慘遭奸人戕害,落得身首分離,心下甚是難過。
張三豐見空相伏地久久不起,哭泣甚哀,便伸手相扶,說道:
“空相師兄,少林武當本是一家,此仇非報不可……”
他剛說到這個“可”字,冷不防砰的一聲,空相雙手一齊擊在他小腹之上。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張三豐武功之深,雖已到了從心所欲、無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哪能料到這位身負血仇、遠來報訊的少林高僧,竟會對自己忽施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