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見她肩頭起伏,纖腰如蜂,楚楚可憐,低聲道:
“姑娘,是誰欺侮你了?我去給你出氣。”
那少女一時止不住哭,過了一會才道:
“沒人欺侮我,是我生來命苦。我自己又不好,心裏想著一個人,總是放他不下。”
張無忌點點頭,道:
“是個年輕男子,是不是?他待你很凶狠罷?”
那少女道:
“不錯!他生得很英俊,可是驕傲得很。我要他跟著我去,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他不肯,那也罷了,哪知還罵我,打我,將我咬得身上鮮血淋漓。”
張無忌怒道:
“這人如此蠻橫無理,姑娘以後再也別理他了。”
那少女流淚道:
“可可是我心裏總放他不下啊,他遠遠避開我,我到處找他不著。”
張無忌心想:
“這些男女間的情愛之事,實是勉強不得。這位姑娘容貌雖然差些,但顯是個至性至情之人。她脾氣有點兒古怪,那也是為了心下傷痛、失意過甚的緣故。想不到那男子對她竟是如此心狠!”
柔聲道:
“姑娘,你也不用難過了,天下好男子有的是,又何必牽掛這個沒良心的惡漢?”
趙子成在一旁聽著,不由的一陣搖頭。
反正這兩個人的事情,也和他並沒有多少的關係。
剛剛少女也並沒有搶走趙子成手中的吃食。
他也並不管對方,任由他們兩人在這裏熱鬧好了。
那少女歎了口長氣,眼望遠處,呆呆出神。
張無忌知她終是忘不了意中的情郎,說道:
“那個男子不過罵你打你,可是我所遭之慘,卻又勝於姑娘十倍了。”
那少女道:
“怎麽啦?你受了一個美麗姑娘的騙麽?”
張無忌道:
“本來,她也不是有意騙我,隻是我自己凱頭凱腦,見她生得美麗,就呆呆的看她。其實我又怎配得上她?我心中也從來沒存什麽妄想。但她和她爹爹暗中卻擺下了毒計,害得我慘不可言。”
“她是誰呢?”
少女直接問道。
“你可聽說過朱九真?”
張無忌詢問著。
“是那個賤丫頭害你的麼?”
“你也知道?”
“這方圓數百裏之中,誰不知道朱九真那個賤人的名號?”
少女說著。
張無忌點點頭,淡然道:
“是朱九真朱姑娘。但這些傷早好了,我早已不痛了,幸好性命還活著,也不必再恨她了。”
那少女向他凝視半晌,但見他臉上神色平淡衝和,閑適自在,心中頗有些奇怪,問道:
“你叫什麽名子?為什麽到這兒來?”
張無忌看了看一旁的趙子成,心說道:
“趙大哥一直都是教導我,要防備其他人,我自到中土,人人立時向我打聽義父的下落,威逼誘騙,無所不用其極,以致我吃盡了不少苦頭。從今以後,‘張無忌’這人算是死了,世上再沒人知道金毛獅王謝遜的所在了。就算日後再遇上比朱長齡更利害十倍之人,也不怕落入他的圈套,以致無意中害了我義父。”
於是說道:
“我叫阿牛。”
張無忌說的時候,唯一擔心的就是趙子成露出什麼馬腳出來。
幸好的是,趙子成聽到這個,卻也是如常的臉色!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
“姓什麽?”
張無忌心道:
“我說姓張、姓殷、姓謝都不好,張和殷兩個字的切音是曾字。”
便道:
“我……我姓曾。姑娘貴姓。”
那少女身子一震,道:
“我沒姓。”
隔了片刻,緩緩的道:
“我親生爹爹不要我,見到我就會殺我。我怎能姓爹爹的姓?我媽媽是我害死的,我也不能姓她的姓。我生得醜,你叫我醜姑娘便了。”
張無忌驚道:
“你……你害死你媽媽?那怎麽會?”
那少女歎了口氣,說道: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親生的媽媽是我爹爹原配,一直沒生兒養女,爹爹便娶了二娘。二娘生了我兩個哥哥,爹爹就很寵愛她。媽後來生了我,偏生又是個女兒。二娘恃著爹爹寵愛,我媽常受她的欺壓。我兩個哥哥又厲害得很,幫著他們親娘欺侮我媽。我媽隻有偷偷哭泣。你說,我怎麽辦呢?”
張無忌道:
“你爹爹該當秉公調處才是啊。”
那少女道:
“就因我爹爹一味袒護二娘,我才氣不過了,一刀殺了我那二娘。”
張無忌“啊”的一聲,大是驚訝。
他想武林中人鬥毆殺人,原也尋常,可是這個村女居然也動刀子殺人,卻頗出意料之外。
那少女道:
“我媽見我闖下了大禍,護著我立刻逃走。但我兩個哥哥跟著追來,要捉我回去。我媽阻攔不住,為了救我,便抹脖子自盡了。你說,我媽的性命不是我害的麽?我爸見到我,不是非殺我不可麽?”
她說著這件事時聲調平淡,絲毫不見激動。
張無忌卻聽得心中怦怦亂跳,自忖:
“我雖然不幸,父母雙亡,可是我爹爹媽媽生時何等恩愛,對我多麽憐惜,比之這位姑娘的遭遇,我卻又幸運萬倍了。”
想到這裏,對那少女同情之心更甚,柔聲道:
“你離家很久了麽?這些時候便獨個兒在外邊?”
那少女點點頭。
張無忌又問:
“你想到那兒去?”
那少女道:
“我也不知道,世界很大,東麵走走,西麵走走。隻要不碰到我爹爹和哥哥,也沒什麽。”
張無忌心中是同病相憐,想要幫助一下對方的。
隻是卻想想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還有趙子成在一旁。
對方是自己的師長!
自己就算是要做什麼事情,都必須要詢問過師長的意見才行!
當下,對著趙子成問道:
“趙大哥,這醜姑娘實在是太可憐了,要不然我們陪著她去找找那位大哥,詢問他對她到底如何?你看怎麼樣?”
趙子成還並沒有回答的時候,一旁的少女就開口說道:
“倘若他又來打我咬我呢?”
張無忌昂然道:
“哼,他敢碰你一跟寒毛,我決計不和他甘休。”
那少女道:
“要是他對我不理不采,話也不肯說一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