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隻看了六七人,已是大皺眉頭,心想:
“這些人的傷勢如此古怪,我是一樣都治不來的。這下手傷人的凶手,真的隻是為了測試胡仙醫的手段?就使用出來這般惡毒的法門麼?”
忽地心念一動:
“紀姑姑的肩傷和臂傷卻都平常,莫非她另受奇特的內傷,否則何以她一人卻是例外?”
忙走進廂房,一搭紀曉芙的脈搏,登時吃了一驚,但覺她脈搏跳動忽強忽弱、時澀時滑,顯是內髒有異,但為什麼會變得這樣,實是難明其理。
那十四人傷勢甚奇,他也不放在心上,暗想其中崆峒派等那些人還和逼死他父母有關,此時受這些怪罪,也算活該。
可是紀曉芙的傷卻非救不可。
他看了看趙子成,剛準備開口詢問,趙子成卻已暗自點頭,說道:
“想去詢問就去吧!”
於是張無忌走到胡青牛房外,低聲道:
“先生,你睡了麼?”
隻聽胡青牛道:
“什麼事?不管他是誰,我都不治。”
張無忌道:
“是。隻是這些人所受之傷,當真奇怪得緊。”
將各人的怪傷一一說了。
胡青牛隔著布簾,聽得極是仔細,有不明白之處,叫張無忌出去看過回來再說。
張無忌花了大半個時辰,才將十五人的傷勢細細說完。
胡青牛口中不斷“嗯,嗯”答應,顯是在用心思索,過了良久,說道:
“哼,這些怪傷,卻也難我不到……”
張無忌身後忽有人接口道:
“胡先生,那金花的主人叫我跟你說:‘你枉稱名醫,可是這十五種怪傷,料你一種也醫不了。’哈哈,果然你隻有躲將起來,假裝生病。”
張無忌回過頭來,見說話之人是崆峒派的禿頭老者聖手伽藍簡捷。
他頭上一根毛發也沒有,張無忌初時還道他是天生的光頭,後來才知是給人塗了烈性毒藥,頭發起根爛掉,毒藥還在向內侵蝕,隻怕數日之內毒性入腦,非大發癲狂不可。
這時他雙手被同伴用鐵鏈縛住,才不能伸手去抓頭皮,否則如此奇癢難當,早已自己抓得露出骨頭了。
胡青牛淡淡的道:
“我治得了也罷,治不了也罷,總之我是不會給你治的。我瞧你尚有七八日之命,趕快回家,還可和家人兒女見上一麵,在這裏羅裏羅唆,究有何益?”
簡捷頭上癢得實在難忍,熬不住將腦袋在牆上亂擦亂撞,手上的鐵鏈叮當急響,氣喘籲籲的道:
“胡先生,那金花的主兒早晚便來找你,我看你也難得好死,大家聯手,共抗強敵,不是勝於你躲在房中待斃麼?”
胡青牛道:
“你們倘若打得過他,早已殺了他啦!我多你們這十五個膿包幫手,有什麼用?”
簡捷哀求一陣,胡青牛不再理睬。簡捷暴跳如雷,喝道:
“好,左右是個死,我一把火燒了你的狗窩。咱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做翻你這賊大夫,大夥兒一起送命。”
這時外邊又走進一人,正是先前嘔血那人,他伸手入懷,掏出一柄峨嵋刺,點在簡捷胸口,冷冷的道:
“你得罪胡前輩,我姓薛的先跟你過不去。你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好啊,而就先給你這麼一下。”
簡捷的武功本在這姓薛的之上,範他雙手被鐵鏈綁住,無法招架,隻有瞪著圓鼓鼓的一雙大眼,不住喘氣。
那姓薛的朗聲道:
“胡前輩,晚輩薛公遠,是華山鮮於門下弟子,這裏給你老人家磕頭啦!”
說著跪了下去,磕了幾個響頭。
簡捷心中登時生出一絲指望,那胡青牛硬的不吃,這小子磕頭軟求,或者能成。
趙子成耳聰目明,在一旁聽著這些人的話語,心中冷笑,或許其他人來到這裏,這胡青牛還有那麼一絲可能能夠救助!
可眼前這個鮮於通的的弟子,那胡青牛恨不得親手殺掉他,又怎麼可能會救治他呢?
薛公遠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的具體內情,行過大禮,又道:
“胡前輩身有貴恙,那是我們沒福。這裏有一位小兄弟醫道高明,還請胡前輩允可,讓他給我們治一治。我們身上所帶的歹毒怪傷,除了蝶穀醫仙的弟子,普天下再也沒有旁人治得好的了。”
胡青牛冷冷的道:
“這孩子名叫張無忌,他是武當派弟子,乃‘銀鉤鐵劃’張翠山張五俠的兒子,張三豐的再傳弟子。我胡青牛是明教中人,是你們名門正派所不齒的敗類,跟他這種高人子弟有什麼幹係?他自己身中陰毒,求我醫治,可是我立過重誓,除非是明教中人,決不替人治傷了毒。這姓張的小孩不肯入我明教,我怎能救他性命?”
薛公遠心中涼了半截,初時隻道張無忌是胡青牛弟子,那麼他本領雖然不及師父,遇到疑難之處,胡青牛定肯指點,不料他也是個求醫被拒的病人。
隻聽胡青牛又道:
“你們賴在我家裏不走,哼哼,以為我便肯發善心麼?你們問問這小孩,他賴在我家裏多久啦。”
薛公遠和簡捷一齊望著張無忌,隻見他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比,又比了一比。
薛公遠道:
“二十天?”
張無忌道:
“整整兩年另兩個月。”
簡薛二人麵麵相覷,都透了一口長氣。
胡青牛道:
“他便再賴十年,我也不能救他性命。一年之內,纏結在他五髒六腑中的陰毒定要發作,無論如何不過明年此日。我胡青牛當年曾對明尊立下重誓,便是生我的父親,我自己的親生兒女,隻要不是明教弟子,我便不能用醫道救他們性命。”
簡捷和薛公遠垂頭喪氣,正要走出,胡青牛呼道:
“這個武當派的少年也懂一點醫理,他武當派的醫理雖然遠遠不及我明教,但也還不至於整死人。他武當派肯救也好,見死不救也好跟明教和我胡青牛可沒牽連。”
薛公遠一怔,聽他話中之意,似是要張無忌動手,忙道:
“胡前輩,這位小俠若肯出手相救,我們便有活命之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