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菜比午飯更好,然後,天就黑了。
李探花趙子成睡在一個屋子中,阿飛睡在客廳裏。
林仙兒親自為他們換上了幹淨的被單,鋪好床,又將一套幹淨的衣服放在阿飛的床頭。
“我喜歡小飛每天換衣服。”
臨睡之前,她打了盆水,看著阿飛洗手洗臉,等阿飛洗好了,她又將手巾拿過來,替阿飛擦耳朵。
“小飛像是個大孩子,洗臉總是不洗耳朵。”
阿飛睡下去,她就替他蓋好被。
“這裏比較冷,小心晚上著了涼。”
她對阿飛服侍得實在是無微不至,就算是一個最細心的母親,對他自己的孩子也未必有如此體貼。
阿飛應該算是幸福極了。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李探花卻有點不明白,他實在不知道阿飛這種生活是幸福,還是痛苦。
尤其是林仙兒在溫柔地呼喚著“小飛”的時候,李探花就會不自主想到昨夜他聽到從轎子裏發出的聲音!
“小飛,不要這樣……在這裏不可以……”
上官飛是“小飛”,阿飛是“小飛”,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到底還有多少個“小飛”呢?
假如世上所有的男人的名字都叫做“飛”,她倒省事得很,因為她至少總不會將名字叫錯了。
李探花也不知是覺得可笑,還是很可悲。
外麵鼻息沉沉,阿飛果然一沾枕頭就已睡著。
李探花卻沒有這麼好的福氣,自從三歲以後,他就從來也沒有這麼早睡過,殺了他也睡不著。
林仙兒的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也像是睡著了。
李探花披衣起床,悄悄走了出去。
有很多事他都想找阿飛聊聊。
但阿飛卻睡得很沉,推也推不醒,就算是條豬也不會睡得這麼沉的,何況是比狼還有警覺的阿飛。
李探花站在阿飛床頭,沉思著,麵上漸漸露出了憤憤的表情。
“她每天都睡得很早……從不出去……”
“天一黑我就睡了,一覺睡到天亮,從不會醒。”
趙子成看到他的動作,輕聲說著。
“不用推了,你想的沒錯,他被林仙兒下了迷藥!每天晚上都會一覺到天亮!”
“她怎麼能這樣?!!”
李探花目中射出了怒火,突然轉身,用力去拍林仙兒的門。
門裏沒有聲音,沒有回應。
李探花一生中從未踢破過別人的房門,闖入別人的屋子。
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屋子裏果然沒有人,林仙兒到哪裏去了?
“鎮外小樓?”
李探花的腦海之中第一個出現的就是這個念頭。
趙子成卻拉住了他,直接的說道:
“探花郎,若是我們現在去鎮外小樓,或許能夠看到林仙兒,可等我們再回來的時候,阿飛卻必定不會在這裏,他會被林仙兒帶走!”
稍微一頓,趙子成又加了一句。
“當然,那也是阿飛心甘情願的!”
隻這一句話,就將李探花原本想要帶著阿飛一起走的想法,熄滅了下來,稍微猶豫了片刻,李探花還是輕聲說道:
“我們去小樓!”
鎮外小樓的燈光,還是淡淡的粉紅色。
上一次李探花他們兩人從這小樓走到阿飛的木屋,幾乎走了一夜,但這一次他從阿飛的木屋走到這裏,卻隻用了半個多時辰。
兩人剛到小樓前,小樓門開了!
一個人慢慢地走了出來,看來也和上官飛一樣,神情雖然很愉快,卻顯得有些疲倦。
他穿著的是一身很合身的黑衣服,眼睛裏閃著光。
李探花本不是個容易吃驚的人,但一看到他,就又吃了一驚。
他怎麼也想不到從這扇門裏走出的人,竟是郭嵩陽!
隻見門裏麵伸出一隻白生生的手,拉著郭嵩陽的手。
晚風中傳來一陣陣低語,似在珍重再見,再三叮嚀。
過了很久,這隻手才緩緩鬆開。
又過了很久,郭嵩陽才慢慢走下樓梯。
他走得很慢,不時回頭,顯然還有些舍不得走。
但小樓上的門卻已關了……
這一切情形,都完全和上官飛出來時一樣,除了上官飛和郭嵩陽外,還有多少人上過這小樓?
這小樓上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李探花不但覺得很悲哀,也很憤怒,他悲哀是為了阿飛而悲哀,憤怒也是為阿飛而憤怒。
他幾乎從未如此憤怒過。
方才他已忍不住要衝過去,當麵揭穿林仙兒的秘密,但郭嵩陽也可算是他的朋友,而且也是個男子漢!
他不忍令郭嵩陽難堪。
隻見郭嵩陽仰首望天,長長吸了口氣,腳步才漸漸加快。
但走了兩步,他腳步突又停住,厲聲道:
“是什麼人躲在那裏,出來!”
“嵩陽鐵劍”果然不愧是當今天下頂尖高手,他的警覺之高,反應之快,都絕非上官飛可比。
無論從什麼地方走出來,他頭腦還是能保持清醒;但他卻也絕對想不到從樹後走出來的人竟是李探花和趙子成!
從小樓到“停車愛醉楓林晚”並不遠,三人在這段路上說的話也不多,而且都沒有說出自己心裏想說的話。
但有些話遲早總是要說出來的。
酒店已打烊了,但世上哪有能擋得住他們的門?
他們在櫃台上留下錠銀子,從櫃台後拿出一壇酒。
然後,他們就坐在這酒店的屋脊上,開始喝酒。
李探花在很多地方都喝過酒,但坐在屋脊上喝酒,這還是生平第一次,他發覺這真是個喝酒的好地方。
現在,一壇酒已隻剩下半壇了。
郭嵩陽喝得真不少。
有李探花這樣的酒伴,有清風明月沽酒,無論誰都會多喝幾杯的。
有些話是隻有在酒喝多了時才會說出來的。
郭嵩陽忽然道:
“你……你自然知道我到那樓上去做什麼。”
李探花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是男人。”
郭嵩陽道:
“你自然也知道在那樓上的人是誰。”
李探花道:
“是。”
郭嵩陽道:
“我……我並不常來找她。”
李探花道:
“哦?”
郭嵩陽道:
“我隻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來找她。”
李探花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很了解他的心情,他也知道被人擊敗的滋味並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