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極樂峒主一聲狂吼,鮮血剛濺出,數十百條毒蛇突然箭一般竄了回去,一條條全都釘在極樂峒主的咽喉上。
隻聽“沙沙”之聲不絕於耳,極樂童子已化為一堆枯骨,但毒蟲飽食了他的血肉後!
也軟癱在地,不能動了。
他以毒成名,終於也以身殉毒!
這景象實在令人慘不忍睹。
心眉大師瞑目合十,暗誦佛號,過了很久,才長長歎息了一聲,張開眼來,望著李探花歎道:
“檀越不但飛刀天下無雙,智力也當真是天下無雙。”
李探花笑了笑,道:
“不敢當,我隻不過早已算準這些吃人的毒蟲一嗅到血腥氣就會走的,其實我心裏也害怕得很。”
心眉大師道:
“檀越你也會害怕?”
李探花笑道:
“除了死人外,世上哪有不會害怕的人?”
心眉大師長歎道:
“臨危而不亂,雖懼而不餒,檀越之智力,老僧當真是心服口服,五體投地了。”
他語聲漸漸微弱,終於也倒了下去。
“趙兄弟,我們將他的屍體埋了?”
趙子成和李探花兩個人動手,一會的功夫,就將極樂童子和那些毒蟲都給埋了。
這才繼續前進!
趙子成並沒有多問什麼,隻是他也並沒有浪費。
極樂童子,田七等人內力全部都已經吸收幹淨!
兩人輪流背著心眉大師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在小鎮上得了這輛騾車。
剛一上車,李探花就睡著了。
騾車顛得很厲害。
但他還是睡得很香,因為他實已精疲力竭,喝了兩碗豆汁後,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事能令他的眼睛不閉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騾車突然停下。
李探花幾乎立刻就張開眼來,掀起車篷後的大棉布簾子,寒風撲麵,他頓覺精神一爽。
隻聽車夫道:
“嵩山已到了,騾車上不了山,大爺你們隻好自己走吧。”
這趕車的被李探花從熱被窩裏拉起來,又被老婆逼著接這趟生意,正是滿肚子不高興。
再加上腳力錢也都被老婆“先下手為強”了,若不是車上有個和尚,他隻怕半路就停了車。
嵩山附近數十縣,對出家人都尊敬得很。
李探花和趙子成抱著心眉下了車,忽然塞了錠銀子在趕車的手裏,笑道:
“這是給你留做私房錢打酒喝的:我知道娶了老婆的男人若沒有幾個私房錢,那日子真是難過得很。”
趕車的喜出望外,還未來得及道謝,李探花已走了,覺固然是非睡不可,時間也萬萬耽誤不得。
冰雪封山,香客絕跡。
李探花展開身法,覓路登山。
山麓下有個小小的廟宇,幾個灰袍白襪的少林僧人正在前殿中烤火取暖,還有兩人躲在門後的避風處張望。
瞧見有人以輕功登山,這兩人立刻迎了出來!
一人道:
“兩位檀越是哪裏來的?是不是……”
另一人見到李探花身上背著的是個和尚,立刻搶著道:
“檀越背的是否少林弟子?”
李探花腳步放緩,到了這兩人麵前,突然一掠三丈,從他們頭頂上飛掠了過去,腳尖沾地,再次掠起。
在這積雪的山道上,他竟還能施展“蜻蜓三抄水”的絕頂輕功,少林僧人縱然眼高於頂,也不禁為之聳然動容。
等廟裏的僧人追出來時,李探花早已去得遠了。
嵩山本是他舊遊之地,他未走正道,卻自後麵的小路登山,饒是如此,但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能看到少林寺恢宏的殿宇。
自菩提達摩梁武帝時東渡中土,二十八傳至神僧迦葉,少林代出才人,久已為中原武林之宗主。
遠遠望去,隻見紅簷積雪,高聳人雲,殿宇相連,也不知有幾多重,氣象之宏大,可稱天下第一。
李探花自山後人寺,隻見雪地上無數林立著大大小小的舍利塔,他知道這正是少林寺的聖地“塔林”,也就是少林曆代祖師的埋骨處,這些大師們生前名傳八表,死後又何會多占了一尺地。
無論誰到了這裏,都不禁會油然生出一種摒絕紅塵,置身方外之意,又何況久已厭倦名利的李探花。
他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突聽一人沉聲道:
“擅闖少林禁地,檀越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
李探花朗聲道:
“心眉大師負傷,在下專程護送回來療治,但求貴派方丈大師賜見。”
驚呼聲中,少林僧人紛紛現身,合十道:
“多謝檀越,不知兩位高姓大名?”
李探花歎了口氣,緩緩道:
“在下李探花,這位是我的好友趙子成。”
庭院寂寂,雪在竹葉上融化。
竹林深處,是間精雅的禪舍,從支撐著的窗子望進去,可以看到有兩個人正在下棋。
右麵的是位相貌奇古的老和尚,他的神情是那麼沉靜,就像是已和這靜寂的天地融為一體。
左麵的是位枯瘦矮小的老人,但卻目光炯炯,隆鼻如鷹,使人全忘了他身材的短小,隻能感覺到一種無比的權威和魄力。
普天之下,能和少林掌門心湖大師對坐下棋的人,除了這位“百曉生”之外,隻怕已寥寥無幾。
這兩人下棋時,天下隻怕也沒有什麼事能令他們中止,但聽到“李探花”這名字,兩人竟都不由自主長身而起。
心湖大師道:
“此人現在哪裏?”
跟著腳進來通報的少林弟子躬身道:
“就在二師叔的禪房外。”
心湖大師道:
“你二師叔怎樣了?”
那少林僧人道:
“二師叔傷得仿佛不輕,四師叔和七師叔正在探視他老人家的傷勢。”
李探花背手站在簷下,遙望著大殿上雄偉的屋脊,寒風中隱隱有梵唱之聲傳來,天地間充滿了古老而莊嚴的神秘。
他已感覺到有人走了過來,但他並沒有轉頭去瞧,在這莊嚴而神秘的天地中,他已不覺神遊物外。
心湖大師和百曉生走到他身外十步處就停下,心湖大師雖然久聞“小李探花”的聲名,但直到此刻才見著他。
他似乎想不到這懶散而瀟灑,蕭疏卻沉著,充滿了詩人氣質的落拓客,就是名滿天下的浪子遊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