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是時候去找林仙兒了,趙兄要不要同去?”
李探花詢問著。
“當然要去,隻是我們要分開,你在前,我殿後,到時候我不會進入到她的屋子之中的!”
趙子成直接的說著。
“好!走吧!”
李探花拂了拂衣上的塵土,正要往外走。
他知道林仙兒現在必定已在等著他,而且必定已準備好了釣鉤,但他並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覺得很有趣。
魚太大了,釣魚的人隻怕反而要被釣。
李探花微笑著,道:
“我倒想看看她釣鉤上的餌是什麼?”
遊龍生臨走的時候,已沒有他平時那麼高傲,那麼冷漠,他忽然衝動了起來,向李探花嘶聲道:
“你若真的喜歡林仙兒遲早會後悔的,她早已是我的人了,早已和我有了……有了……你何苦定要拾我的破靴子。”
但李探花卻隻是淡淡笑道:
“舊靴子穿起來,總比新靴子舒服合腳的。”
想起遊龍生那時的表情,李探花就覺得又可憐,又可笑。
但林仙兒真是他說的那種女孩子麼?
男人追不到一個女人時,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和那女人有了某種特別的交情,聊以自慰,也聊以解嘲。
這是大多數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實在很可憐,也很可笑。
李探花緩緩走出門,忽然發現有燈光穿林而來。
兩個青衣小鬟,提著兩盞青紗燈籠,正在悄悄地說,偷偷地笑,一瞧見李探花,就說也不說,笑也不笑了。
李探花反而微笑起來,道:
“是林姑娘要你們來接我的?”
左麵的青衣鬟年紀較大,身材較高,垂首作禮道:
“是夫人叫我們來請李相公去……”
李探花失聲道:
“夫人?”
他忽然緊張起來,追問道:
“是哪位夫人?”
青衣鬟忍不住抿嘴一笑,道:
“我們莊主隻有一位夫人。”
右麵的青衣鬟搶著道:
“夫人知道李相公受不了那些俗客的喧擾,是以特地在內堂準備了幾樣精致的小菜,請李相公去小酌敘話。”
李探花木立在那裏,神思似已飛越過竹林,飛上了那小樓……
十年前,那小樓是他常去的地方,他記得那張鋪著大理石麵的桌子上,總是擺好了幾樣他最愛吃的小菜。
他記得用蜜炙的雲腿必定是擺在淡青色的碟子裏,但盛醉雞和青萵苣的碟子,就一定要用瑪瑙色的。
桌子後有道門,在夏天門上掛的是湘妃竹簾,在冬天門上的簾子大多是她自己編的,有時也用珠串。
簾子後麵,就是她的閨房。
他記得她自簾子後走出來的時候,身上總帶著一種淡淡的梅香,就像是梅花的精靈,天上的仙子。
十年來,他從不敢再想這地方,他覺得自己若是想了,無論對她,對龍嘯雲,都是種不可寬諒的冒昧。
李探花茫然走著,猛抬頭,已到了小樓下。
看著李探花上樓,趙子成卻並沒有跟上,這是對方的劫數,也是對方必須要經曆的東西,自己並沒有必要,也沒有辦法參與到其中!
小樓上的燈光很柔和,看來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連窗欞上的積雪,也都和十年前同樣潔白可愛。
但十年畢竟已過去了。
這漫長的十年時光,無論誰也追不回來。
李探花踟躕著,實在沒有勇氣踏上這小樓。
在發生過昨天的那些事之後,他猜不透她今日為何要找他到這裏來,他實在有些不敢見她。
可是他又不能不上去。
無論她是為了什麼找他,他都沒有理由推卻。
大理石的桌麵上,已擺好幾碟精致的下酒菜,淡青色碟子裏的是蜜炙雲腿,琥珀色碟子裏的是白玉般的凍雞。
李探花剛踏上小樓,就驟然呆住。
漫長的十年,似已在這一刹那間忽然消逝,他似已又回到十年前,望著那靜垂著的珠簾,他的心忽然急促地跳了起來,跳得就像是個正墜人初戀的少年。
十年前的溫柔、十年前的舊夢……
李探花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非但對不住龍嘯雲,也對不住自己,他幾乎忍不住要轉身逃走。
但這時珠簾內已傳出她的聲音,道:
“請坐。”
這聲音仍和十年前同樣柔美,但卻顯得那麼生疏,那麼冷漠,若不是桌上的那幾樣菜,他實難相信簾中人就是他十年前的舊友。
他隻有坐下來,道:
“多謝。”
珠簾掀起,一個人走了出來。
李探花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但走出來的卻是那孩子,他身上仍穿著鮮紅的衣服,臉色卻蒼白如紙。
她仍留在簾後,隻是沉聲道:
“莫要忘記娘方才對你說的話,快去向李大叔敬酒。”
紅孩兒道:
“是。”
他恭恭敬敬地斟上酒,垂著頭道:
“千錯萬錯,都是侄兒的錯,但求李大叔莫要記在心上,李大叔對我們龍家恩重如山,就算殺了侄兒,也是應該的。”
李探花的心似已絞住了,也不知該說什麼,就算他明知自己絕沒有做錯,此刻望著這孩子蒼白的臉,心裏仍不禁有種犯罪的感覺。
“詩音,詩音,你找我來,難道就是為了要如此折磨我?”
這種酒他怎麼喝得下去,可是他又怎能不喝?
這已不是酒,隻是生命的苦杯,他活著,他就得接受。
紅孩兒道:
“侄兒以後雖已不能練武,但男子漢總也不能終生托庇在父母膝下,但求李大叔念在昔日之情,傳授給侄兒一樣防身之道,也免得侄兒日後受人欺負。”
李探花暗中歎了口氣,手伸出來,指尖已挾著柄小刀。
林詩音在簾後道:
“李大叔從未將飛刀傳人,有了這柄刀,你就有了護身符,還不快多謝李大叔。”
紅孩兒果然拜倒在地,道:
“多謝李大叔。”
李探花笑了笑,暗中卻歎息忖道:
“母親的愛子之心,實是無微不至,但兒子對母親又如何呢?……”
沉悶,悶得令人痛苦。
青衣鬟已帶著那孩子走了,但林詩音猶在簾後,卻還是不讓李探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