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簾子,推開窗戶。
他立刻就見到了走在前麵的那孤獨的人影。
這人走得很慢,但卻絕不停頓,雖然聽到了車響馬嘶聲,但卻絕不回頭!
他既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著他的臉流到他脖子裏,他身上隻穿件很單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筆直,他的人就像是鐵打的,冰雪、嚴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馬車趕到前麵時,李探花才瞧見他的臉。
他的眉很濃,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縫,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
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會聯想到花崗石,倔強、堅定、冷漠,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
但這卻也是李探花平生所見到的最英俊的一張臉,雖然還太年輕了些,還不夠成熟,但卻已有種足夠吸引人的魅力。
李探花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開車門,道:
“上車來,我載你一段路。”
他的話一向說得很簡單,很有力,在這一望無際的冰天雪地中,他這提議實在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誰知這少年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腳步更沒有停下來,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有人在說話。
李探花道:
“你是聾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邊的劍柄,他的手已凍得比魚的肉還白,但動作卻仍然很靈活。
李探花笑了,道:
“原來你不是聾子,那麼就上來喝口酒吧,一口酒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害處的!”
少年忽然道:
“我喝不起。”
他居然會說這麼樣一句話來,李探花連眼角的皺紋裏都有了笑意,但他並沒有笑出來,卻柔聲道:
“我請你喝酒,用不著你花錢買。”
少年道:
“不是我自己買來的東西,我絕不要,不是我自己買來的酒,我也絕不喝……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麼?”
李探花道:
“夠清楚了。”
少年道:
“好,你走吧。”
李探花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
“好,我走。但等你買得起酒的時候,你肯請我喝一杯麼?”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
“好,我請你。”
李探花大笑著,馬車已急馳而去,漸漸瞧不見那少年的人影了,李探花還在笑著道:
“兄台可曾見過如此奇怪的少年麼?我本來以為他必定已飽經滄桑,誰知他說起話卻那麼天真,那麼老實。”
趙子成搖了搖頭,說道:
“他也隻是一個可憐而倔強的孩子而已!”
李探花道:
“你可瞧見他腰帶上插著的那柄劍麼?”
趙子成還沒說話,一旁的大漢目中也有了笑意,道:
“那也能算是一柄劍麼?”
嚴格說來,那實在不能算是一柄劍,那隻是一條三尺多長的鐵片,既沒有劍鋒,也沒有劍鍔,甚至連劍柄都沒有,隻用兩片軟木釘在上麵,就算是劍柄了。
虯髯大漢含笑接著道:
“依我看來,那也隻不過是個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這次李探花非但沒有笑,反而歎了口氣,喃喃道:
“依我看來,這玩具卻危險得很,還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探花所言不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一旁的趙子成插了一句!
他熟悉原著,自然知道這阿飛的厲害!
沒有多少的時間,馬車就趕往了小鎮,直奔小鎮的客棧而去。
小鎮上的客棧本就不大,這時住滿了被風雪所阻的旅客,就顯得分外擁擠,分外熱鬧。
院子裏堆著十幾輛用草席蓋著的空鏢車,草席上也積滿了雪。
東麵的屋簷下,斜插著一麵醬色鑲金邊的鏢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使人幾乎分辨不出用金線繡在上麵的是老虎,還是獅子。
客棧前麵的飯鋪裏,不時有穿著羊皮襖的大漢進進出出,有的喝了幾杯酒,就故意敞開衣襟,表示他們不怕冷。
趙子成和李探花等人到了這裏,並沒有馬上分別。
經過馬車之上的一些閑聊,李探花覺得趙子成很對他的胃口。
正準備要和趙子成繼續暢談一番,也不舍得讓趙子成就這樣離去。
趙子成同樣也是準備接近這原著之中有名的災星!
斷然也不準備離開這裏的。
客棧之中此時並沒有空位,李探花卻並沒有半點的著急。
因為他知道這世上用金錢買不到的東西畢竟不多。
所以他就先在飯鋪裏找了張角落裏的桌子,要了兩壺酒,和趙子成一人一壺的喝了起來。
他酒喝得並不快,但卻可以不停地喝幾天幾夜。
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天已漸漸黑了。
趙子成也並不多說什麼。
李探花喝一杯,他就喝一杯。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你來我往。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之後,直到那虯髯大漢已走了進來,站在李探花身後,道:
“南麵的上房已空出來了,也已打掃幹淨,少爺隨時都可以休息。”
李探花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會將這件事辦好似的,隻點了點頭。
卻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少爺為何發笑?”
大漢有些不解的問道。
李探花一指對麵的趙子成說道:
“今天看樣子是我的幸運日,竟然能夠在這裏碰到這一個同樣如此誌同道合的好友!在下李尋huan,江湖眾人都稱在下為李探花!閣下是!”
“趙子成,久聞探花大名,一直以來無緣相見,今天到是我的幸運,能夠在這裏碰到探花大人。”
那虯髯大漢卻插口道:
“金獅鏢局也有人住在這客棧裏,像是剛從口外押鏢回來。”
李探花道:
“哦?押鏢的是誰?”
虯髯大漢道:
“就是那‘急風劍’諸葛雷。”
李探花皺眉,又笑道:
“這狂徒,居然能活到現在,倒也不容易。”
他嘴裏雖在和後麵的人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前麵那掩著棉布簾子的門,仿佛在等著什麼人似的。
虯髯大漢道:
“那孩子的腳程不快,隻怕要等到起更時才能趕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