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複躬身行禮,道:
“明王責備得是,還請恕罪則個。”
鳩摩智笑道:
“公子聰明得緊,你既自認晚輩,我瞧在你爹爹的份上,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了。吐番國小王子的必勝成算,說穿了不值半文錢。哪一個想跟我們小王子爭做駙馬,我們便一個個將他料理了。既然沒人來爭,我們小王子豈有不中選之理?哈哈,哈哈。”
慕容複倏地變色,說道:
“如此說來,我……”
鳩摩智道:
“我和令尊交情不淺,自然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誠意奉勸公子,速離西夏,是為上策。”
慕容複道:
“我要是不肯走呢?”
鳩摩智微笑道:
“那也不會取你的性命,隻須將公子剜去雙目,或是砍斷一手一足,成為殘廢之人。西夏公主自然不會下嫁一個五官不齊、手足不完的英雄好漢。”
他說到最後“英雄好漢”四字時,聲音拖得長長的,大有嘲諷之意。
慕容複心下大怒,隻是忌憚他武功了得,不敢貿然和他動手,低頭尋思,如何對付。
月光下忽見腳邊有一物蠕蠕而動,凝神看去,卻是鳩摩智右手的影子,慕容複一驚,隻道對方正自凝聚功力,轉瞬便欲出擊,當即暗暗運氣,以備抵禦。
卻聽鳩摩智道:“公子,你逼得令表妹離去,實在太傷陰德。你要是速離西夏,那麼你逼死王姑娘的事,我也便不加追究。”
慕容複哼了一聲,道:
“那是她自己背叛了我,跟我有甚麼相幹?”
口中說話,目不轉睛的凝視地下的影子,隻見鳩摩智雙手的影子都在不住顫動。
慕容複心下起疑:
“他武功如此高強,若要出手傷人,何必這般不斷的蓄勢作態?難道是裝腔作勢,想將我嚇走麼?”
再一凝神間,隻見他褲管、衣角,也都不住的在微微擺動,顯似是不由自主的全身發抖。
他一轉念間,驀地想起:
“那日在少林寺藏經閣中,那無名老僧說鳩摩智練了少林派的七十二絕技之後,又去強練甚麼‘易筋經’,又說他“次序顛倒,大難已在旦夕之間”,說道修煉少林諸門絕技,倘若心中不存慈悲之念,戾氣所鍾,奇禍難測。
這位老僧說到我爹爹和蕭遠山的疾患,靈驗無比,那麼他說鳩摩智的話,想來也不會虛假。”
想到此節,登時大喜:
“嘿嘿,這和尚自己大禍臨頭,卻還在恐嚇於我,說甚麼剜去雙目,斬手斷足。”
但究是不能確定,要試他一試,便道:
“唉!次序顛倒,大難已在旦夕之間!這般修煉上乘武功而走火入魔,最是厲害不過。”
鳩摩智突然縱身大叫,若狼皋,若牛鳴,聲音可怖之極,伸手便向慕容複抓來,喝道:
“你說甚麼?你……你在說誰?”
慕容複側身避開。
鳩摩智跟著也轉過身來,月光照到他臉上,隻見他雙目通紅,眉毛直豎,滿臉都是暴戾之色,但神氣雖然凶猛,卻也無法遮掩流露在臉上的惶怖。
慕容複更無懷疑,說道:
“我有一句良言誠意相勸。明王即速離開西夏,回歸吐番,隻須不運氣,不動怒,不出手,當能回歸故土,否則啊,那位少林神僧的話便要應驗了。”
鳩摩智荷荷呼喚,平素雍容自若的神情已蕩然無存,大叫:
“你……你知道甚麼?你知道甚麼?”
慕容複見他臉色猙獰,渾不似平日寶相莊嚴的聖僧模樣,不由得暗生懼意,當即退了一步。
鳩摩智喝道:
“你知道甚麼?快快說來!”
慕容複強自鎮定,歎了一口氣,道:
“明王內息走入岔道,凶險無比,若不即刻回歸吐番,那麼到少林寺去求那神僧救治,也未始不是沒有指望。”
鳩摩智獰笑道:
“你怎知我內息走入岔道?當真胡說八道。”
說著左手一探,向慕容複麵門抓來。
慕容複見他五指微顫,但這一抓法度謹嚴,沉穩老辣,絲毫沒有內力不足之象,心下暗驚:
“莫非我猜錯了?”
當下提起內力,凝神接戰,右手一擋,隨即反鉤他手腕。
鳩摩智喝道:
“瞧在你父親麵上,十招之內,不使殺手,算是我一點故人的香火之情。”
呼的一拳擊出,直取慕容複右肩。
慕容複飄身閃開,鳩摩智第二招已緊接而至,中間竟無絲毫空隙。
慕容複雖擅“鬥轉星移”的借力打力之法,但對方招數實在太過精妙,每一招都是隻使半招,下半招倏生變化,慕容複要待借力,卻是無從借起,隻得緊緊守住要害,待敵之隙。
但鳩摩智招數奇幻,的是生平從所未見,一拳打到半途,已化為指,手抓拿出,近身時卻變為掌。
堪堪十招打完,鳩摩智喝道:
“十招已完,你認命罷!”
慕容複眼前一花,但見四麵八方都是鳩摩智的人影,左邊踢來一腳,右邊擊來一拳,前麵拍來一掌,後麵戳來一指,諸般招數一時齊至,不知如何招架才是,隻得雙掌飛舞,凝運功力,隻守不攻,自己打自己的拳法。
忽聽得鳩摩智不住喘氣,呼呼聲聲,越喘越快,慕容複精神一振,心道:
“這和尚內息已亂,時刻一久,他當會倒地自斃。”
可是鳩摩智喘氣雖急,招數卻也跟著加緊,驀地裏大喝一聲,慕容複隻覺腰間“脊中穴”、腹部“商曲穴”同時一痛,已被點中穴道,手足麻軟,再也動彈不得。
鳩摩智冷笑幾聲,不住喘息,說道:
“我好好叫你滾蛋,你偏偏不滾,如今可怪不得我了。我……我……我怎生處置你才好?”
撮唇大聲作哨。
過不多時,樹林中奔出四名吐番武士,躬身道:
“明王有何法旨?”
鳩摩智道:
“將這小子拿去砍了!”
四名武士道:
“是!”
慕容複身不能動,耳中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中隻是叫苦:
“適才我若和表妹兩情相悅,答應她不去做甚麼西夏駙馬,如何會有此刻一刀之厄?我一死之後,還有甚麼興複大燕的指望?”
他隻想叫出聲來,願意離開靈州,不再和吐番王子爭做駙馬,苦在難以發聲,而鳩摩智的眼光卻向他望也不望,便想以眼色求饒,也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