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主持之死

“鬼吼鬼叫的,成何體統!”靜元正在大堂陪著一位夫人,見看守前院的小妮子慌裏慌張的,怕驚住了貴客,當即喝斥道。

小妮子聞言瑟縮了下,但想到前院那副慘狀,還是哆哆嗦嗦的說了出來:“師傅!主持死了!”

“休得胡言!”靜元怒喝,這師姐早上還好好的,怎麼會死了?

可隨著報信的妮子剛剛說完,門外便來了一隊官兵,走在前頭的正是京兆府尹大人梁衡。跟在他後頭的,是四個官兵抬著一副擔架,架上鼓鼓的,一層白布覆在其上,一隻道袍的袖子從上麵掉下來,裏麵赫然是一隻手。

靜元大驚,怪道今日師姐回來的如此晚,原是沒了性命!想到靜言是去放印子錢的,卻是躺著回來,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現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京兆府尹大人知道多少,她也不清楚。

大淵明令禁止,不得私自發放印子錢,一經發現,不論緣由,一律問斬!

但是官兵在前,靜元此番有再多的心思,也隻能收斂起來。一時間,心裏惴惴不安起來,臉色也微微發白起來。

一番見禮過後,就是例行詢問了。

庵中主持橫死郊外,這實在是京都一件大事。尤其是玉華庵地位類同國寺,是先帝在位之時,先太皇太後一心向佛,於是先帝為表孝心,特意建造了這座玉華庵。如今主持被人殺了,無異於是在冒犯皇權,挑釁皇家。

梁衡年紀約在不惑之年,長著一張國字臉,相貌端正,身穿袖口繡著鴻雁的藏藍色官袍,端的威嚴赫赫,正一臉嚴肅的拷問著靜元。

躲在那棵大樹底下的洛錦書,見到來人是京兆府尹,又是一番冷笑。

靜元雖然死了,可這不過是個小螻蟻罷了,難捏的對象,位置都是她如今不可撼動的,比如如今在堂上一臉為國為民的梁衡。

梁衡,雖然沒有害死她,但是他卻是與當朝刑部尚書一丘之貉的人。當年她的確沒有因為靜言的陷害而受牢獄之苦,但是她依舊被帶進了京兆府尹關押整整三日。

京兆府衙的地牢,雖沒有大奸大惡之徒,卻亦關押著許許多多的地痞市井之徒,其中尤以采花賊居多。

前世的洛錦書在庵中不僅被欺淩,更是對這種塵事不知,稀裏糊塗的進了牢裏,被那些采花賊極盡言語的調笑戲弄,她幾乎羞憤欲死。等到她那心如蛇蠍的嫡母江氏終於來接她,從此後,她就把嫡母當做親娘一般對待。

嗬,回憶真是夠諷刺。江氏若是當真疼她,又豈會將她放在庵堂自生自滅?又豈會讓她在牢中一呆就是三日?倘若她再烈性子些,豈不是就要不甘受辱,懸梁自盡?

“無心......”一旁的無憂帶著顫抖和哭腔喊了一句,忽然捂著嘴,兩眼驚恐的盯著大堂方向,緊緊的抓著洛錦書的手,指節都泛白了。

洛錦書回過神來,見堂中白布掀開後露出一張可怖的臉,依稀可辨是靜言主持的。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隻見臉上沒有一塊好肉,血肉模糊十分猙獰。從耳際到臉頰的幾塊肉混著泥土掛在顴骨處,鼻梁被人割下來了,露出兩個黑黢黢的大窟窿,眼珠子從眼眶裏掉了出來,瞳孔裏似乎還隱藏著驚恐,隻是驚恐未來得及散去,就徹底停滯。

端的是一個慘不忍睹,幾位平日裏做盡壞事的師傅和道姑,見靜言落的個如此模樣,頓時嚇得驚慌失措,尖叫成片。更何況心善的連一隻螞蟻都不敢殺生的無憂,更是嚇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縱然洛錦書做好了心理準備,也知道那群窮凶極惡的賭徒必會虐殺靜言,但是能夠將她殘忍對待到這個地步,倒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她並不後悔。

“無憂,別怕。”洛錦書捏了捏無憂的手心輕聲安慰道,抱著她冰冷而不斷顫抖的身體,心內卻是暗歎一口氣。

這個世界,如果她不狠,就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她不想重蹈覆轍,前世的命運已經足夠悲慘。她要將無憂一起拖入這無邊地獄,一起將這吃人的世界,慢慢分割。即便她恨她,也好過沒了性命。

大堂已經詢問的差不多了,洛錦書看準時機,忽然鬆開了無憂的手,起身撣了撣那身素色道袍,抬步走向了大堂,等到無憂反應過來,抓住的也不過是一片衣角罷了。

洛錦書自樹下而來,幹淨的道袍衣角隨風微微擺起。尚未長開的身子看似纖弱不堪,直挺的身軀卻讓人覺得帶著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讓人眼前一亮。

“哦?這小姑娘倒是挺有趣!”樹上突然傳來一句帶著戲謔的輕聲嘀咕,無憂嚇了一跳,抬頭一望,卻貌似隻瞧見一抹紅色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