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的薑遙第一時間發現了棺木黃符的變化。
一個晚上的時間,黃符覆滅了大半,隻剩寥寥幾張,孤零零貼在棺木上。
往低處傾斜的棺木,傾斜弧度更大了,棺木在往豎立的方向傾斜發展,恐怕今晚之後就會整個豎立起來,黃符也會全部覆滅。
除此以外,薑遙也發現,自己手腕、手臂處多出一些青色手印,不痛不癢。
關於手臂昨晚在山林裏受到的指甲傷,睡前她檢查過,已經痊愈了,她雖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的自愈速度會這麼快,但至少是一件好事。
愈合的手臂莫名出現好幾個手印,薑遙不由走到銅鏡前,背對著銅鏡,掀開後頸領口,不出意外,果然看到了顏色深得發黑的印子。
昨晚她閉上眼就睡著了,期間沒有再醒,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曉。
看著印痕,好似有鬼緊貼著她的背,兩隻手死死掐住她的後頸,想要把她掐死的架勢。
薑遙揉了揉睡太沉,有些昏沉沉的腦袋。
為什麼會睡這麼沉?是喝的那瓢血水?還是什麼緣故?
這一晃神之際,脖子上滑落一串項鏈,由紅繩圈著,末端墜落一塊石頭。
她看了眼,塞回了衣服裏。
這串掛著石頭的項鏈,在山林填墓的時候就在。
她潛意識,覺得這塊石頭沒有異常。
屋外下了一整夜的雨總算停了,窗縫泄出幾縷天光,將昏暗的屋子照亮了七八分,不再像晚上那樣伸手不見五指。
正堂擺放的棺木不對勁。
薑遙不確定,其他棺女屋裏的棺木是不是和自己一樣。
這需要她去查。
在燒了一鍋水,簡單清理了一下身體,用米缸裏的米做了一份飽腹的早飯後,在這過程中,並沒有棺材鬼,或是敲門鬼來打擾她。
陽光似乎能抵禦鬼怪,天亮之後,所有詭怪都沒辦法出來。
薑遙稍微鬆了口氣,但看到懸吊在堂屋裏的棺木後,心髒又沉了下去。
今晚必須找尋到克製棺木鬼的辦法,否則她今晚必死無疑。
推門而出,晚上看不真切,白天看得清楚。
淺色天光灑落在棺女村各個角落,給灰色調的村落增添了一絲明亮,但依然不改死氣沉沉,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每一座吊腳樓屋都擺著一副棺材,後山是墳場,村人又是棺女,處處透著不祥。
棺女除自己屋子以外,也是不能去其他棺女的屋子裏。
這也是薑遙除雨聲停止以外,另一個分辨屋外敲門的是人是鬼的重要原因。
因為每一個屋子棺材裏躺著的,都是各自的‘丈夫’。
為了保持身心純淨,棺女除凶屍外,是不能接觸任何異性的,即便是一副棺材裏的屍體,也是不允許的。
薑遙沒辦法去隔壁小玲家,去觀察她家中的棺木是如何如何的。
現在不能,不代表以後不能,隻要棺女不在家中,她就能偷偷潛入其家中,觀察細節。
與此同時,薑遙麵臨的危險,是可怕的。
因為每一副棺材裏,都藏著一隻凶惡的鬼。
為此,薑遙從自己家裏棺木上,撕下了一張黃符,等去到其他棺女家,麵對棺木時,也有一絲保障。
當然,她很清楚,這張黃符派不上什麼用場,不過是圖個心理安慰。
但她今天必須要去一趟其他棺女的家裏,見見棺木。
‘咣當——’
在她陷入思緒之中,一聲敲鑼聲響從村口那邊傳來。
薑遙從思緒裏抽離,關上門,然後往村口那邊走去。
敲鑼聲,代表著又有新的凶屍,需要棺女安葬。
每一日都會有凶屍需要安葬,倘若每日對著棺木祈福上香是主業,那安葬凶屍就是副業。
按照慣例,每具凶屍是由巫老分配,輪流分配給每一組棺女們。
凶屍僅憑一人,難以處理,是需要一組棺女齊心安葬。
每一個步驟,都會分配一個棺女。
昨夜,薑遙所見到的十多個棺女,包括自己在內,就是一組。
小跑來到村口,已經有不少棺女聚集在那裏,眾人議論紛紛,手指抵在鼻前,麵色都不太好看。
薑遙走近,才看清那邊的狀況。
兩個木質推車擺在村口處,推車被白布蒙著,高高隆起一堆,從隆起弧度上看,一個推車最少就裝了六具屍體。
以往每天最多五具,這一下來這麼多,也不怪她們意外。
最重要的是,一股濃鬱的腐臭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推車白布上端,飛著密密麻麻的蒼蠅,這些屍體腐爛比較嚴重。
推車下擺淌著惡臭的黑水,讓人作嘔的惡心。
“怎麼橫死了這麼多人啊?”
“凶屍太多了,恐怕一組要分配兩具屍體……”
“外麵是出了災禍麼?”
身旁棺女議論紛紛,麵色難掩惶色,對推車上的凶屍十分忌憚。
凶屍並不是那麼好安葬的,即便是學到巫老安葬方法的棺女們,一天也常會死一個兩個。
凶屍怨氣深重,稍有不慎就會詐屍傷人。
這是薑遙記憶裏的信息。
凶屍殺人方式是詐屍,而非化作怨鬼殺人。
在自己的記憶裏,是沒有鬼的。
也就代表著,這些棺女也都見不到鬼,隻知凶屍詐屍可怕,不知邪祟更可怕。
薑遙掃視一眼四周。
在白天,鬼沒有出現,這對於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在她思索之際,竊竊私語的人群忽然靜默了下來。
棺女們讓出一條走道,聽著‘嗒嗒’拐杖杵地的聲音,一股獨特的藥香通過空氣飄入薑遙的鼻腔,抬眼間,看到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慢步朝這邊走來。
老人穿著繡紋繁複的長袍,戴著高帽,手中握著木質拐杖,那張臉被布蒙著,遮得嚴嚴實實,喉嚨咳嗽,像是有老痰卡在喉嚨裏,咳不出來一樣,聽著讓人不舒服。
薑遙眼皮微垂,跟其他棺女一樣,跪在地上,鞠躬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