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叁拾玖潰敗失聯係滎陽收殘兵

楚軍在她藏身的樹下魚貫而過,順著他們行走的方向望去,她才發現原來不遠處挖了一個大坑,正是掩埋屍體用的。葉安安隻覺胃裏一陣翻滾,她連忙控製住自己作嘔的欲望,緩緩蹲下身子。

幾名楚軍士兵率先往回走了,談話聲由遠而近傳進她的耳朵:“大王追擊劉邦,不知道現在戰事如何了?”

“那還用說,肯定殺的劉邦屁滾尿流!真沒想到,今天的突襲能取的這麼好的戰果,真是痛快啊!”

“還不是因為大王英勇善戰,先把劉邦引入圈套,讓他輕敵,又攻其不備,選擇最容易鬆懈的清晨時分偷襲,自然戰而勝之。就是沒想到號稱五六十萬的聯軍如此不禁打,我們都沒怎麼動手,他們倒先自相殘殺了。”

“那是!我們大楚的三萬神兵天降,先是騎兵衝亂他們,再把他們逼到河邊,不是被殺就是淹死!這哪裏叫聯軍,簡直是亂軍,各自為戰,活該他們被大王打敗。”

幾人說說笑笑的走了,葉安安心中卻是一片冰涼。緊緊抓住身邊的樹幹,手指蒼白,險些在樹幹上摳出個手指印來。

原來,不過一個晚上,居然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情。

項羽居然率三萬楚軍千裏奔馳,於今日淩晨對得意忘形的聯軍展開突襲,把措手不及的聯軍趕到泗水、睢水,淹死的,自相殘殺的,五十六萬的聯軍便這般潰敗了。溺死的,被楚軍或是聯軍自己殺死的,不知道是不是以十萬數了……

葉安安心中憂慮難安,她為無數條昨天還鮮活的生命哀挽,更為張良等人的安危憂心忡忡。趁著楚軍全部回營、無人注意的空隙,她縱身向西方飛去。

“張良他們會在哪裏?”葉安安心中一片焦慮,“留在關中的韓信是否知道了這邊的情況?他會趕過來相救嗎?”

她隻知道聯軍潰敗必然會向關中撤離,所以隻能沿原路尋找下去,隻是一路現在都被楚軍控製,她必須小心翼翼,既要避人耳目,又要尋訪張良等人,速度便慢了下來。路上見到漢軍死傷無數、哀鴻遍野,更是讓她心痛又急迫,直到追到下邑,才終於和漢軍留下的探子接上頭,得到了漢軍統帥的確切消息,劉邦、張良等人曾在此駐留謀劃,於兩日之前去滎陽與前來接應的韓信會合了。

韓信他果然來了!

葉安安得知張良安然無恙,韓信又已在滎陽接應,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不顧連日來的疲憊,直往滎陽而去。路上果然遇到很多負傷的楚軍,葉安安心中踏實下來,知道這意味著韓信開始打勝仗了。

她哪裏知道,滎陽的韓信,因為沒有找到她,早已經急瘋了。

韓信率領蕭何動員來的關中男子,甚至到了老弱齊上陣的地步,又把殘兵收拾彙聚,在京城和索城連敗楚軍,終於成功接回了劉邦諸人,逼迫的項羽無法再圖西進。

劉邦被迎回中軍大帳,當初五十六萬大軍的輝煌一朝傾覆,他更是被追的屁滾尿流,勞累疲憊自不必說,尤其難過的是隻覺心灰意冷,再加上張良在下邑對他的勸說,於是全麵信任和倚仗韓信,草草應付了下,便躲到帳中休養生息去了。他心下煩躁,根本顧不得想起被項羽抓走的父母妻子,倒是屢次被他踢下車的兒女,在其他大將的救助下,也隨他一路到了滎陽。

韓信一接到劉邦就四顧尋找葉安安,可惜一直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看劉邦是完全沒了精神,看張良似是有話要對自己說,隻能勉強自己先樂觀的暫作忍耐。待到終於把劉邦恭送回帳中,扭頭就去找張良:“她呢?”

張良一臉自責:“敵人剛衝進來我就去她的營帳了,卻是空無一人。她的衛兵說她頭天晚上出了大營就沒回來。可是到現在,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守營的兵士還在不在?他們是不是知道她去了哪裏?”韓信急切地問。

張良頹喪地回答:“她應該是從東門出去的,楚軍就是從那邊殺過來,那的兵士都被殺死了。”他心中有愧疚、有驚慌,他不相信,葉安安會就這樣消失。可是,她又在哪裏?

“不怪你,”韓信眼睛裏布滿血絲,凝視遠方,“她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我一定會找到她的。”他相信那個玲瓏剔透的女子,斷不會在亂軍之中送了性命。他相信她的智慧和謀略,可心中的擔憂卻有增無減,堅定又絕望的聲音在心中呐喊,“一定要快點讓我找到,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愛你。”

張良拍拍韓信的肩膀,順著他的視線默默地望向遠方。

同樣落魄的陳平在不遠處麵無表情地看著二人,心中卻在暗暗算計著什麼。其實在追隨著劉邦逃遁的路上他也得到了這個消息,甚至還背著張良偷偷在劉邦麵前故作不明地說:“怎麼頭一天葉侍詔出營不歸,第二日淩晨便是項羽大軍突襲?最奇怪的就是,項羽怎麼一入軍營便直奔中軍大帳所在的位置?”

當日對劉邦來說的確甚是凶險,項羽大軍目標明確,直奔他的營帳,若不是諸將士拚死護衛,他肯定要成為項羽的階下囚。隻帶了數十騎逃竄出營外,又被追兵團團包圍,還好大風刮散了楚軍的陣型才僥幸脫身。但是劉邦自是不會因此便懷疑到葉安安身上,他甚至挫敗到沒興致懷疑任何人。隻是自歎蒼天對他開了這麼打個玩笑,本以為唾手可得關東,沒想到丟盔棄甲到如此地步。於是他茫然又冷漠地盯著陳平看了兩眼,什麼都沒說。

陳平何等樣人物,意思到了絕不多說一句話。

現在他聽韓信和張良的對話,卻越發堅定了他的另外一個懷疑,嘴角帶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兩日後,傍晚。

韓信剛剛率兵擊敗了項羽的又一次進攻,滎陽地勢險峻,他又善用奇兵,但他依然不敢有絲毫懈怠,自從離開關中便一直不眠不休。現在他剛剛在韓榮的幫助下解下盔甲,坐在帳中,手裏雖然拿著地圖,眼睛裏卻是憂心和急躁。

“將軍不要太擔心了,葉侍詔吉人天相……”韓榮小心翼翼地勸道。

韓信點點頭:“韓榮,你去幫我把晚膳取來,吃完以後,你守在門外,不管誰來,都說我休息了,不見客。”

韓榮遲疑地看著韓信:“將軍,你不是想自己出去找葉侍詔吧?”

韓信抬頭看他一眼:“我的心思,你還真是越來越清楚了。”

“將軍心係葉侍詔,韓榮看在眼裏,也急在心裏,可是將軍您是一軍統帥,擅離職守,若是項羽突然襲來,如何是好?即便項羽沒有突襲,被漢王知道了,倘要軍法處置必然也會很重。不如,讓屬下代將軍去尋找葉侍詔。”

韓信搖搖頭:“項羽不會再用突襲的手段了,何況滎陽地勢也不利於他突襲,即便他真的來了,有張良樊噲,一樣可以把他打回去。至於漢王,他目前不會管我。”站起身來,“我不會意氣用事,但是不親自找到她,我無法安心,你去吧!”

韓榮張了張嘴,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行了個禮便走出帳外。

韓信呆呆地站在那裏,忍不住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摩挲著那個被劍戳壞又被自己用漿糊粘好的小泥人,嘴角微翹:“你呀,就是不讓人放心!怎麼還不快回來?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麼?”

“大,大將軍!”韓榮忽然掀開營帳門簾衝了回來,一臉的驚喜交加!韓信連忙把小泥人胡亂往懷裏一塞,嗬斥道:“急什麼?怎麼連招呼都沒打就衝進來了?”

“葉,葉侍詔她……”韓榮指著營帳外麵,呼之欲出的話語卻堵在嘴裏,因為還沒等他說完,韓信早一把推開他,衝了出去。

果然是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依然是那個笑靨如花的麵容,他為之寢食不安的女主角,正在不遠處歡快地向這邊走來,看到韓信,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揚起手臂道:“我來了!”

身後,隨著他奔出營帳的韓榮也同時把自己那句話說全了:“葉侍詔回來了!”

韓信的臉上漾出久違的歡愉,卻又立刻蹙緊眉頭,疾走幾步迎上去,抓住葉安安的手狂奔回帳中。進帳之前還不忘捶了韓榮一拳。韓榮嗬嗬笑著,自然不會不識趣地跟著進去,連忙屁顛屁顛地去端雙份的晚膳了。

二人如此忘形,包括韓榮都沒有注意到,遠處的某個地方,有一雙雖俊美卻帶著仇恨的眼睛,正冷漠地關注著他們。

進了帳中,韓信雙手扶住葉安安的肩頭,確認她全身沒有傷痕,才放心的舒一口氣,把她緊緊擁在懷裏:“回來就好……”

葉安安幸福地靠在他胸前,卻看到一塊布角從韓信懷裏露出來,布的顏色有些熟悉,她扭動一下身子,伸手去扯,卻被韓信箍的更緊:“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