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遲遲不肯起身的葉安安,劉邦的臉陰沉了一下,便又走回座位,“葉侍詔,你不用再告罪了。”這時帳外傳來親兵通報,蕭丞相求見。葉安安順勢告退。
和蕭何擦肩而過,那人隻是輕輕點頭示意,葉安安知道已經欠下他兩次人情。出得帳門,寒風撲麵而來,葉安安抹了一把臉上未幹的淚痕,才察覺貼身衣服都濕透了。她剛剛在做一件最危險的事,考驗君王的仁心和耐心。
回到自己的營帳,葉安安發現有很多黃金玉器,一問親兵才知道是漢王賞賜的。葉安安心想,史書上說劉邦對待屬下一向大方看來沒有瞎說。在各種財寶旁邊,還有一個包袱,打開是一件毛皮大麾。葉安安試了試正合身,毛茸茸的領子戳著脖子,又暖又癢,她第一次對劉邦心生感激。
兩軍會合,捷報頻傳,劉邦一高興便吩咐大辦筳宴,犒賞三軍。營地變成了歡樂的海洋,中軍大帳更是熱鬧。葉安安被安排在蕭何身邊,對麵是韓信等將官。陸續有人過來敬酒,葉安安一反常態來者不拒。她頭一次發現自己的酒量竟然變好了,也許是漢朝的酒酒精含量低。
葉侍詔是漢王眼前的紅人,又和丞相、大將軍交好,但向來與人保持距離,很多人想巴結苦於無從下手。這次葉安安如此好說話,眾人都競相敬酒,杯子空了又立刻被滿上。劉邦見葉安安豪飲,也忍不住和她喝了好幾杯,“葉侍詔,今日興致為何如此高啊?”
“回稟漢王,”葉安安穩了穩身子,行了一個標準大禮,“臣夜觀天象,終有所得。”
“哦,說來聽聽。”
“西北紫氣蒸騰,此乃天子貴胄之象。漢王出擊陳倉、平定三秦更是順應天意。他日揮師出關,一路東下,江山可待,臣恭喜漢王!”說完又是一個標準大禮。
“哈哈哈哈!”劉邦仰天大笑,眾人再次明了葉侍詔為何得寵,君臣一片其樂融融。“葉侍詔說的好!賜酒!喚舞姬前來助興!”
“漢王,軍營之內……”剛正不阿的蕭丞相出言勸阻。
“丞相,今天難得高興,不要如此拘謹,哈哈哈哈。”
“丞相,不要掃了漢王雅興。你說是不是,葉侍詔?”說話的竟然是陳平,他還麵帶笑容。在葉安安看來他眼裏一點笑意都沒有,隨便“嗯”了一聲應付。
不一會,翩翩舞姬便飛入營帳,在一個減縮版編鍾樂隊的伴奏下,開始起舞。葉安安看來,漢朝舞蹈很像現代日本舞蹈,動作更平穩、更大氣,讓看慣勁歌熱舞的她有些不過癮。好在陝西的妹子們自古就很漂亮,眼大膚白,巧笑倩兮。葉安安覺得酒精有點上頭了,她決定再喝一杯。她沒有看到,對麵的韓信,眼睛穿越重重舞姬,盯著她的杯子直皺眉頭。旁邊的蕭何看見了,當葉安安試圖再次斟酒的時候擋住了她,“葉侍詔,吃菜吃菜。”
一曲舞畢,漢王領頭鼓掌,“妙哉妙哉,快來陪本王飲酒。”也許是早有安排,舞姬們四散開來,陪坐在眾將和謀士們身邊。溫香軟語,玉手奉酒,一時之間眾人覺得更醉了。
葉安安身邊也坐下一位舞姬,麵上塗著慘白的粉,嘴唇被畫成櫻桃小口的樣子,嘴邊有一顆美人痣。她給葉安安斟滿酒,端了起來,“大人請用。”葉安安笑吟吟地接過來,轉頭去找蕭何碰杯,“丞相,嗯?哪去了?”她下意識地看向對麵,韓信的座位也空著。看來,他應該是不適應這種女人環繞的情況。“想他幹什麼!”葉安安心中罵了自己一句,決定去和身邊的舞姬拉拉家常。
帳外,夜燈初上。一個高大的人影背燈而立,影子被拉得長長的。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那個人影轉過身來,看清楚來者,“蕭兄。”
“韓兄,為何一人在此?”來人正是蕭何,那個孤獨站著耍帥的是韓信。
“沒什麼,帳內過於吵鬧了。”韓信說的心不在焉。
“是很熱鬧,漢王高興。”蕭何頓了一下,“我看葉侍詔也很高興。”
韓信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最終還是說,“蕭兄勸她少喝些酒。”
蕭何笑了,他沒接這句突然轉變了話題,“韓兄可曾向漢王稟報呂頌一事?”
韓信心中吃驚,看著蕭何緩緩地說,“還不曾稟報。”
“這件事情是葉侍詔主動和我說起。”蕭何看著韓信的驚訝在升級,“她已麵陳漢王,主動認罪,事情因她而起,呂頌行為不端,韓將軍並無大過。好在漢王並未責罰。”
越來越緊張的韓信聽到最後一句,終於放鬆了下來,這一切情緒變化都被蕭何盡收眼底,他最後說,“韓兄,莫要辜負葉侍詔,一番關切。”
非常滿意自己的表現,蕭何靜待韓信露出恍然大悟和感動的神情。沒想到韓信竟然臉現痛苦之色,他閉了閉眼睛,留下一句告辭便返回了大帳。
冬天的夜風更冷,蕭何覺得自己腦子被凍僵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從韓信進帳,葉安安就盯著他看。“他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咦?瞪我幹什麼,我又沒惹你。”收了韓信一記眼刀,葉安安沒細去分辨那其中的傷痛和不解,不禁賭氣再也不去看他。
不知何時,差點被凍僵的蕭丞相也回來。“丞相,你躲哪裏去了,來來喝酒。”蕭何趕忙端起杯子,一激動灑了幾滴出來。葉安安一飲而盡,同樣也沒看到蕭何心虛的樣子。
“韓將軍,如此痛飲,可不要冷落了身邊的女子。”一個好聽但葉安安很討厭的聲音響起,陳平竟然走到韓信桌前,向他敬酒。這二人不和,眾將也早有察覺,一時場子有點靜,不知這是演的哪一出。然而在劉邦看來,陳平主動敬酒絕對是團結友愛的表現。
韓信抬頭看了他一眼,抬起左手攬過身邊的舞姬,右手拿起右邊舞姬遞來的酒杯,“陳中尉請,”仰頭灌下。
“好!”劉邦最愛屬下扮和睦,“將軍氣概!韓將軍,看的順眼,自可領回帳中。”
“多謝漢王!”
“其他將士,皆可照辦。哈哈哈哈!”
在一片呼嘯般的謝恩聲中,葉安安捏緊了手中的酒杯,氣的摔在了桌上,都是臭男人!旁邊的蕭何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投來一個心虛的眼神:不關我的事。
一杯接一杯的灌酒,韓信心想,我怎麼還如此清醒?要是一醉方休多好,就能不去看她,不去想她,不去難受。男女之事我並不熟悉,但是她的出現占據了我全部心神。那時她身邊有別人,我不曾妄想,隻願她過得開心。後來她痛不欲生,我隻想保護她安慰她。再後來,我才知道那遠遠不夠。我不僅想站在她身邊,更希望她的眼睛裏隻有我,依靠我、仰望我,充滿熱切的看著我。想到這裏,韓信覺得滾下喉嚨的酒都是苦的。
成了大將軍,我以為自己有資格去競爭那個位置,然而她為何躲避我?那個晚上,衝動之下我的心意脫口而出,換來的卻是無言以對。那好吧,如果這對她來說是一份負擔,我可以收回。可我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對她,因為給出的心再也沒有辦法收回。對她冷漠,視而不見,刻意回避,我隻是怕忍不住想要靠近會傷了她。剛才蕭何告訴我,她背地裏還在幫我袒護我。葉安安,如果可以親口對你說,我們都回不去了,你的好意,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刺穿那一點點妄想的尖刀。
視野的右邊一隻玉手伸來,握著一個滿滿的酒杯。目光順著手移到主人的臉上,她們都有一張小臉,不同的是,那人的眼神永遠倔強,而不是這樣溫順。韓信終於覺得有點醉了,他低聲喃喃“安安”,拿過那個杯子喝光了酒。
夜深了,劉邦終於在輪番轟炸之下醉倒,酒席散了。劉邦一走,其他將官和謀士們東倒西歪,在親近侍從和舞姬們的攙扶下各自回營,這幅場麵真不像是發生在前方陣地。
葉安安站起身來,有些搖晃,旁邊那個美人痣姑娘趕忙來扶,“大人,你醉了。”葉安安苦笑,我多想醉啊,可這酒度數太低了!“姑娘,你回樂所去吧。”樂所是專門管理這些兵營舞姬歌姬們的地方。
“大人,你可是嫌棄我伺候不周?”姑娘說著似乎很委屈。
“沒有的事,我…我晚上還有事情要辦,你在不方便。”葉安安順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石手環,正是劉邦的賞賜,“這個送給你。”
美人痣姑娘很驚喜,她抬頭看看葉安安,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便接過手環,“謝大人!”。
目送美人痣姑娘走遠,葉安安便自己向營帳走去。說是沒醉,但腳步難免虛浮。突然一個身影襲上心頭,那樣熟悉也曾無比靠近,卻在剛才被兩個陌生的舞姬扶著走出帳門。一想到這裏,葉安安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顧不得腳下的路,一步踩空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熟悉的聲音響起,一個人衝到身側,一把扶住了葉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