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6年夏天,清晨。
葉安安在自己的專屬營帳中醒來,耳邊似乎有某種翼翅軟軟的小飛蟲在嗡嗡地唱著歌,她有些迷惑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逐漸清晰起來。這是她穿越到秦漢之交的第三年了,現在,她已經是漢王劉邦帳下葉侍詔。
韓信拜將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因著那天晚上那次不甚愉快的談話,葉安安總是刻意避嫌,從不單獨去韓信的營帳,路上偶遇也隻是點頭打個招呼。為了減少遇到的幾率,她充分利用封侍詔時漢王的允諾,每旬都有七八天的時間不在營內,造訪名山大川,駐足文化古跡,迎著朝陽冷然禦風,對著黃昏斜陽靜靜發呆,雖然有些孤單,更多的,卻是一種重新找回生活狀態的充實。
她自然不願意一直這樣,穿越千年隻為了做個屍位素餐的“公務員”;反而是趁機整理思緒,準備在山雨欲來的楚漢戰爭中發揮自己應有的作用。曆史大勢不能更改,那便順勢有所作為吧!
反正現在官麵上的身份是個男的,那就像個男人一樣去戰鬥吧!也許,也許,自己會成為漢初的第四傑呢?
她相信自己因為張良產生的傷心失落已經逐漸淡去。也許這便是天意,無論是在哪一世,她都注定得不到甜蜜的愛情吧?
那麼,化失落為動力,奮發向上吧!
從榻上一躍而下,葉安安打水洗臉,更衣束發。帳外的親兵似乎是聽到了她起床的聲音,連忙進來彙報道:“葉侍詔,前麵漢王派人來傳,請您醒了以後到他那去一趟。”
葉安安不由得一陣苦笑,這個劉邦總是給自己好大的麵子,每次都不是要求自己隨傳隨到的,現在居然還允許自己睡醒懶覺才去,於是問道:“漢王的人幾時來的?”
“約莫半個時辰了,漢王的人留話說,不用著急,就等您自然醒了再過去好了,所以小的也沒叫醒您。”
“好,我知道了。”葉安安笑笑,看著親兵出去,心中有些無奈。雖然自己拿自己當男人,但是每次麵對劉邦那種流氓兮兮的笑容時,頭皮都有些發麻。還好每次劉邦宣召的時候都有蕭何相陪,自己隻要雲山霧罩的說幾句應付一下就可以了。
說到蕭何,葉安安想起那雙精明的眼睛。其實她一直知道這二人叫自己過去就是在探查自己到底是不是可以預測曆史,還好他們並沒有想得別的方麵,隻是因為自己是黃石公的徒弟,以為是師父傳授了某種預見未來的法術。於是她順著他們的想法,給他們一些關於最近的模糊說法,但是麵對兩個人精,應付起來確實辛苦。葉安安便總是準備幾個古今中外的典故,安插個子虛烏有的時間給劉邦二人講講,希望在觀念上能起到一定的規勸作用,能讓劉邦在將來做上皇帝後,做個愛民興邦的好皇帝。
今天講什麼呢?葉安安在路上邊走邊想,趙匡胤杯酒釋兵權?還是曹操嫉才殺楊修?這樣劉邦會不會覺得自己在暗示他可以當上皇帝?葉安安搖搖頭,阻止劉邦殺功臣的想法,是她一直的一塊心病,但是總是不好提也不能提。
要不換個思路?多給他講講西域的奇絕勝景和異域風情?吐魯番的葡萄哈密的瓜,讓他打完項羽以後再派韓信去打匈奴好了,早點把絲綢之路打通……
韓信,怎麼又想到了韓信?不讓劉邦殺忠臣,說到底,原來自己還是為了韓信啊……
葉安安歎口氣,一抬頭卻覺得眼前一花,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閃過,果然說曹操曹操到。韓信就在自己前麵幾十米的地方,葉安安放慢腳步,眼前那個身影卻是快步如風,迅速拐了個彎不見了。
幸虧他沒看到自己,葉安安心中有些慶幸。
那天以後,韓信原還是來找了她幾次,想要解釋一下。但是她總是沒有心思聽他說,她一直想不通他怎麼會這麼想,所以總是冷冷打斷或者出言譏諷,於是韓信的話語更加空乏無力,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後麵便是沉默,然後也便不再來找自己了。
隻是軍營裏眾將士對韓信的態度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剛拜大將時,大家懾於他兵權在握,雖然對他這麼年輕就當上大將軍頗為懷疑。然後他在拜將第二日便升帳閱兵,又定出軍律數條,卻也隻能勉強聽他的。隨後卻見他親自監督操練起隊伍來,從排兵布陣整齊步伐,從奇正相生到首尾相應,從可合可分到可常可變,都是很新奇又實用的兵法規製,和樊噲、周勃等人的用兵之法截然不同,卻又更顯精妙,於是一軍上下,迅速認識到了韓信的用兵之法卻非常人可比,對他便由懷疑到信任又到敬畏了。於是沒有幾日,韓信手下的隊伍軍容嚴整、麵貌為之一新。現在數月下來,樊噲、周勃等將領對韓信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劉邦更是把他當做股肱之臣。
望著那背影消失的地方,葉安安嘴角也露出了微笑:“脫穎而出不過是數月之事,果然是當大將軍的料啊!”心念一轉,又恨恨道:“就是對朋友不夠義氣!居然拿我當那種人……”
慢悠悠走到中軍大帳,卻聽到劉邦的笑聲從帳中傳了出來,還伴隨著幾句聽不清楚的話。葉安安有些詫異,不知道誰把劉邦逗的這麼歡樂。
得到劉邦宣見,葉安安進帳見了禮,眼睛的餘光一掃,站在不遠處的居然是韓信,難怪前麵看到他的背影,原來他也是來中軍帳下的。想到劉邦剛才的笑聲,葉安安隻覺額頭有一滴汗:“韓信幾時也會講笑話了?”
劉邦臉上的笑意還未消退,看到葉安安,笑意更濃,道:“葉侍詔,快幫我看一下,八月哪天是黃道吉日?”
葉安安不明所以,很自然地將眼神投向韓信。那人也正好側過身來,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臉去。葉安安心中憤懣,給個提示會死啊,小氣鬼!
要不說蕭丞相是天字第一號好人,他立刻伸出援手,“漢王有重要決定,還要葉侍詔多多出力。”
“哈哈,是啊葉侍詔。八月大軍東行,快為本王擬定一個吉日。”
葉安安心中一凜,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她領命走到一旁開始假裝掐算,心中默默回憶史實記載。漢王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這也就是史書中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屋裏眾人隻見葉安安口中念念有詞,眼神淩厲眉頭緊鎖,頓覺這漢王封的葉侍詔頗為靠譜。殊不知葉安安純屬在演戲,自從領了這個官職後,她惡補易經知識,又將電視上看到的算命先生的樣子照葫蘆畫瓢學下來,幾次練習之後倒也能夠糊弄一陣。
“回稟漢王,”似乎是結束了演算,葉安安重新走上前來,“出兵遣軍,擇日宜天德、月德、天德合,月德合,八月有初七、十三兩個日子為佳,還請漢王定奪。”
“好,那就八月初七。”劉邦手臂一揮,噌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本王率大軍東征,直取子午道!大將軍韓信隨行,曹參、樊噲、周勃、灌嬰同征。丞相蕭何駐守川地,接濟軍餉!”
話音剛落,帳內眾將齊聲回應;“漢王英明!”葉安安也趕快有樣學樣。
隨之而來的便是手忙腳亂的準備日子。除了自己從現代帶來的那幾樣東西,葉安安最近也收了不少劉邦的賞賜。她挑了幾樣精美的玉件帶上,心想這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啊,其他的錢幣都分給了服侍她的兵士。翻著翻著,那把短刀出現了。自從上次函穀關遇險,她已經很久沒有用到這柄刀了,然而接下來又是征戰的日子。“小刀啊小刀,現在隻有你和我相依為命了。”葉安安握著刀自言自語,門外不期然響起了通報的聲音:“韓將軍到!”
兵士話音未落,韓信已經閃身來到了帳內。他看了一眼呆住的葉安安,自來熟地到桌前坐下,拿杯子,倒水,喝水。
自幾個月前那場半途而廢的談話之後,韓信第一次來到自己的營帳。葉安安連手中的刀都忘記放下,怔怔地問:“你,幹嘛?”
韓信抬眼看她,“來看看你。”
廢話!葉安安還沒忘記剛才在中軍大帳韓信的“袖手旁觀”,但是為了不讓兩人已經很尷尬的關係變得不可收拾,這倆字還是沒出口。葉安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想要找點事做似的開始擦刀。
“好刀,這次出征一定要隨身帶著。”韓信又說話了。“那套刀法你還有沒有練習?”
“有,不過總覺得有些地方理不順,沒有你教我的時候……”葉安安刹住了話頭,氣自己不能保持冷酷姿態,隻得又恨恨地白了韓信一眼。那人反而笑了,“以後有空再教你。”頓了頓,他接著說,“不管怎樣,出征以後跟著我的隊伍走。有事就找我,找不到我可以找韓榮。”
“我是跟漢王出征,又不是跟你。”葉安安瞅準機會頂嘴。
韓信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溫柔而堅定的看著她,“安安,聽話。”葉安安心中一動,上一個對她說這句話的人,此刻已經遠隔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