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不尋常的平靜籠罩了全場。
就在剛才,劉邦親自宣布拜韓信為大將軍,一個在大多人耳中非常陌生的名字。
震驚中的將士們似乎剛剛反應過來,望著正在緩步前進的韓信。似乎就在一瞬間,被疑問困惑的人們清醒了。
“韓信?是誰?”
“就是他?”
“這麼年輕?他立過什麼戰功?”
“不是才來沒多久的嗎?漢王這麼信任他?”
台上,劉邦接過蕭何遞過來的大將軍盔甲,親自給韓信穿上。隨後,親手將大將軍印交給跪於身前的韓信,又雙手把他扶起。韓信穩穩接過大將軍印,向漢王行禮謝恩完畢,起身後,又向在場的諸位將軍大人行禮,向場下六軍致意。隻見他舉止得體,表情莊重,並未因為這種大場麵而稍有緊張局促。隻是望向葉安安這個方向時,眼神裏似乎包含了更多的笑意。
一時間,雖然夾雜著質疑之聲,台下的將士們還是陸續歡呼起來。在葉安安看來,更多地懾於劉邦的權威,當然也有例外。
“漢王果然慧眼識英雄啊!”
葉安安身側,一員她不認識的老將捋著胡子笑嗬嗬的說。
“老將軍跟韓信很熟?”旁邊有人問道。
那老將搖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怎麼知道他是不是英雄呢?”
“咄!”那老將瞪瞪眼睛,“你看他在六軍麵前被封,行為舉止不卑不亢,明顯是位難得的將才!”
葉安安聽在心裏,看看不遠處如青鬆一般立於拜將台上的韓信,想到他在摔下山崖斷腿後依然堅忍,想到他在無數次被無視後依然堅定地找項羽建言獻策,想到他在劉套鎮的監獄裏單劍挑關,想起他在小鎮上出奇計智救劉邦……是的,他本就是位難得的將才,拜將封侯是對他能力的肯定,也是對他一直以來努力的犒賞。
葉安安覺得眼睛裏有些濕潤了,她衝著望過來的韓信嫣然一笑。深深的慶幸自己選擇了回來,而不是選擇離開,那樣,如果韓信也選擇離去,那麼韓信,擁有國士無雙的才華的韓信,將失去這個拜將的機會,曆史又會怎樣改寫?
中軍大帳中,參加完拜將儀式的劉邦早就脫下了身上的披風,箕踞著坐在榻上,眉頭微皺,似在思考著什麼。
“啟稟漢王,蕭丞相、韓信大將軍求見。”軍士來稟報了。
“傳!”劉邦忽然換了一個人一般,精神抖擻地叫了一聲,隨後整衣斂容,肅然端坐。
蕭何、韓信、葉安安三人魚貫而入,未等他們行禮,隻見劉邦迅速站起身來迎了上去,滿臉熱切地抓住韓信的手:“我的大將軍啊!我就等著你來呢!”
葉安安早就對影帝的演技佩服的五體投地,還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做到百毒不侵了呢,卻還是被劉邦臉上的熱切嚇了一跳,連忙往蕭何的身後躲了躲。
韓信倒是依然淡定,恭恭敬敬地給劉邦行了大禮:“卑職叩見漢王,多謝漢王栽培!”
劉邦看他模樣,雖滿含尊重恭敬,卻依然是有禮有節、不卑不亢,沒有陳平給自己的那種感覺受用。雖然心中微感不爽,臉上卻更加和藹可親,劉邦雙手扶起韓信道:“無需如此多禮,快坐快坐!”
抬頭又看到葉安安,臉上便笑的像朵花一般:“葉姑娘,快來這邊坐……”
蕭何的一聲咳嗽讓劉邦一頓,忙又接下去說道:“……坐到大將軍身邊來。”
葉安安忍住笑,心下對蕭何甚是感激,尾隨韓信坐下了。蕭何淡笑著走過二人,坐到劉邦下首。
“葉姑娘……”劉邦看看蕭何,轉口道:“和我們韓大將軍一起回來的嗎?”
“啊?”葉安安愣了下,“嗯!”
“漢王聽說全靠葉姑娘才勸的韓大將軍回來,心中十分感激,故才有此一問。”蕭何忙解釋道。
“噢。”葉安安點點頭,道,“此事還是多虧漢王和丞相愛才,韓信此前一直未遇明主,此次得到漢王賞識,是他的榮幸。作為他的好朋友,我也替他高興。”
劉邦嘿嘿一笑:“葉姑娘給我們戴這麼高的帽子,還誇我是明主,那如果我想把你也留在身邊,你怎麼想?”
葉安安一怔,韓信的臉色也鄭重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劉邦。
看到旁邊蕭何臉上的笑意,葉安安稍稍放下心,試探道:“漢王的意思是……”
“哈哈哈,”劉邦笑起來,“我的意思當然是希望你隨時在我身邊……”
“大王!”
“大王!”
蕭何和韓信二人竟然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
劉邦左看看、右看看,對蕭何擺擺手:“你緊張什麼?我還沒說完呢。”又詫異地對韓信道:“大將軍也有意見?”
韓信麵色微微發紅,站起身道:“微臣不敢。隻是……”
“還是讓漢王先說下去吧!”葉安安連忙打斷道,她知道韓信必然是為她好,但是劉邦既然說他還沒說完,料想此事還有轉機。
韓信望她一眼,看到她衝自己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
劉邦示意韓信坐下,又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複道:“我同蕭何商量過了,你是世外高人的徒弟,肯定不想被拘束,所以想在封你官職的同時,給你個特權,什麼時候離開,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便宜從事,如何?”
“那……”葉安安有些疑惑,“那我現在也是這個樣子,為什麼還要專門封個官職呢?”
蕭何笑著插話道:“葉姑娘莫怪,這也是大王感激和愛惜葉姑娘。你為大王做了很多事,從芒碭山預言到鴻門宴救險,不一而足,大王都記在心裏,總想著要給你應有的照應。何況姑娘一直以來隻身一人,每次出入軍營總需要提前稟報通傳極不方便,任一個閑差,有了印綬,既可隨意出入,又可有軍士護身,總是對姑娘有好處。”
“嗯……”葉安安抿抿嘴,聽上去似乎都是好處,可總覺得不那麼踏實,又問道:“可我是個女子啊,你們這個……不是,現在這個時代,女子不是都不能當官的嗎?”
劉邦不屑地擺手道:“嘿,哪需要管那麼多,咱這是新朝代了。”
蕭何忙又解釋道:“女子為官,在周朝時就有記載,不過多是內官,分管後宮之事。此事其實漢王也有考慮,一直以來葉姑娘在軍營內多著男裝,知你為女子的都是漢王的親隨,所以此事還是暫不說破,姑娘還是以葉安的名字、男子的身份為官,如何?”
“嗯,似乎沒什麼問題。”葉安安複問道:“那是什麼官呢?”
劉邦大笑道:“就做個侍詔吧!”
“侍詔?”葉安安依然不解。
“侍詔,負責掌管星曆,龜卜,請雨之事。”蕭何解釋道,見葉安安麵露難色,微笑道,“姑娘既是閑差,自然不用真的做這些東西,何況漢王身邊已有真正的侍詔。姑娘自可依照自己的想法便宜行事。”
“我……就隻是當官,不用幹活?還隨便來去?”葉安安更加詫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葉姑娘如果能經常到漢王這點個卯,跟漢王講講你們世外之人的生活啊什麼的,就更好了。”蕭何眉眼彎彎,劉邦也笑咪咪地看著葉安安,後者身上一寒,總覺得心裏沒底。可是自己想想又確實沒什麼可擔心的,而且多親近一下劉邦,說不定可以幫幫韓信。
猶豫的原因就是一個,因為她知道,張良大概快回來了。
扭過頭,韓信正關切地看著她。不由得心中一暖:他知道我在擔心什麼,他希望我不要難為自己,可他從來不為自己著想,不知道他的未來並不全是金光大道……想到這裏,葉安安心中一動,跟朋友的性命相比,偶爾見一下張良有點尷尬有些心疼又算的了什麼呢?
對著韓信微笑一下,葉安安站起身子,緩緩拜下:“謝大王恩典!”
劉邦先是一怔,隨後高興地笑起來,搓著手道:“免了免了,你答應了這個差,我還要謝謝你呢。”
蕭何衝起了身的葉安安道:“葉侍詔官服印綬也都準備好了,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去。”
葉安安連忙點頭稱謝。
“恭喜葉侍詔。”韓信站起身來,看向葉安安的眼神有些欣喜,但又有一絲猶豫,葉安安微微一笑,給他個放心的眼神。
“大王還要和韓大將軍討論用兵之策,葉侍詔,隨我先下去吧?”蕭何和氣地對葉安安道。後者連忙答應,向笑嗬嗬的劉邦行個禮,又跟韓信點了下頭,抬起頭來,卻看到韓信的眼睛裏有些她看不懂的內容,微微怔了下,終於還是沒有問,轉身走出了中軍大帳。
她知道接下來劉邦和韓信之間的那場對話,是劉邦真正開始信任和倚重韓信才能的開始,是韓信脫穎而出的契機,是漢東征以奪天下戰略方針的雛形。
所以她安心地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營帳,接了蕭何送來的印綬。想象著韓信怎樣把劉邦說的兩眼放光,直欲立取天下。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個傲視天下的男人所交談的內容裏,除了天下,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