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貳拾伍吉日悄然至台前漫憶昔

蕭何正要謙虛,韓信表情鄭重複謝道:“韓信得漢王和丞相賞識,感恩不盡,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蕭何連忙扶起他:“因著拜大將是件隆重的大事,大王十分重視,要求好好準備。大將軍且安心休息幾日,待儀式完成後,再隨我去見漢王,彼時,漢王自有重任交給大將軍。”

韓信點頭稱是。

蕭何又回頭望向葉安安:“大王聽說葉姑娘也一起回來了,很是歡喜。希望葉姑娘也陪同大將軍前去呢。”

葉安安愣了一下:“我也要去?”

韓信也有些詫異地望向蕭何,眼睛裏透著探詢和猶疑。

蕭何忙道:“是好事,不會給二位增添麻煩的。張申徒走了數日了,大王想念他,就想和葉姑娘敘敘舊。”說到這,卻發現葉安安和韓信的臉都有些發白,蕭何一愣,忙問:“怎麼了?”

韓信看一眼葉安安,後者勉強笑道:

“沒什麼,隻不過我這陣子也沒見過子房呢。”

蕭何笑道:“無妨,大王對葉姑娘也有所安排,到時候也正好聽聽葉姑娘自己的意見。”

“對我?”葉安安詫異地抬起頭來。

“我已經告訴漢王,能勸韓大將回來,葉姑娘功高無二,何況葉姑娘本就非尋常女子,漢王當然要深表謝意。”蕭何溫和地笑道。

韓信蹙起的眉頭稍稍舒展,應該不是他擔心的那樣。

葉安安不知道劉邦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還想再問蕭何。蕭何卻笑道:“葉姑娘莫要心急,見了漢王便知道了。”

葉安安便隻好按捺住性子等著。

漢王即將封大將軍的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迅速飛到了漢營每個角落。每天都有不同的將軍和士兵們在議論,到底是誰有資格獲封。很多自以為戰功卓著或者資格元老的將軍都忍不住在心裏偷偷自矜會不會就是自己。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默默無聞的韓信,也不知道這個人本已逃走又被蕭何追了回來。

韓信依然如故地冷傲模樣,他在漢營待的時間本就不長,也沒有幾人與他親厚。蕭何又在操辦著拜將設壇,隻有無所事事的葉安安,每天來找他聒噪兩下。而這個時間,便是他最開心的時光。

這一日午後,葉安安睡完午覺感到無聊,習慣性地又溜達到了韓信這裏。出於男女有別,她還是禮貌地敲了敲營帳的門,聽到韓信倨傲地回答了聲:“請進。”忽然找到了穿越前找領導彙報工作的感覺,撇撇嘴走進去,抗議道:“明明知道是我來,就沒一次能熱情點……”

站在桌前看地圖的韓信抬起頭來揚揚眉毛:“不知葉大小姐光臨,草民接駕來遲,多有怠慢,死罪死罪。”可那臉上哪有一點慚愧的模樣?

葉安安看在眼裏,冷哼一聲,道:“你可不是草民啦!明天就要拜大將軍了!”

韓信掃她一眼,淡淡道:“今天還是。”轉過身去端了杯水遞給她。

葉安安接過來喝了一口,溫度正好不涼不熱,不由得詫異道:“這是預備好了給我喝的麼?”

韓信道:“莫非你認為還有別人?”

葉安安瞧他一眼,“噗哧”一聲笑了:“今天不好說,明天肯定有。”

“何以見得?”

“明天一拜大將,你的名字馬上就全營盡知了。雖然今天這還是門可羅雀,明天隻怕門檻都要被踩爛了。”葉安安歡樂地憧憬了一下,“到時候我就不占用你和大家熟絡熟絡的寶貴時間啦。”

“你……就不來了?”韓信愣愣地站在那裏,直勾勾地看著葉安安。

“幹嘛這個樣子?明天你明顯沒空見我了嘛。”葉安安笑著坐到一邊,“反正我在這也是跟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你還是多和其他將軍拉拉關係,將來還要戮力同心一起作戰呢。”

“此事不勞你費心。”韓信麵色陡然一沉,悶聲道。

“哎,你這是怎麼了?”葉安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韓信卻似是沒有注意,自顧自又去看地圖。

“你倒是說話呀?”葉安安追問道。

“沒什麼,”半晌,韓信方聲音低低的說,“不管封沒封大將軍,我這裏都歡迎你。”

葉安安一呆,隨後感動的一塌糊塗:“我知道,就算你不歡迎了,我也會死皮賴臉來看你這個死黨的。”

垂著頭的韓信張了張嘴,卻隻是淡淡一笑。

次日,古曆二月初六,正是劉邦找人選的黃道吉日,諸事皆宜。雖是春寒料峭,卻擋不住全軍觀摩拜大將軍儀式的熱情。辰時三刻,隊伍全部在漢中的南城拜將台前集合完畢。此地麵積將近八千平方米,南北兩座台高約三米,四周用漢白玉欄杆圍砌,平坦寬闊又頗顯莊嚴肅穆。劉邦蕭何等人都著了戎裝,立於北台不遠處。

葉安安一身青衣,立於韓信不遠處,餘光望去,那人鼻如懸膽、眉如墨畫,深邃的眼睛直視前方,更顯孤傲之氣,薄唇微抿,似是在思考著什麼。陽光下他頎長的身影愈發挺拔,葉安安眼睛微眯,想起那位小美公主對著他發花癡的模樣,忍不住由衷歎道:“小美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隻是想到小美便立刻想到了一直避免回憶的那個人,葉安安輕搖下頭,把眼神和思緒都轉到前方的拜將壇。忽聞軍鼓震天,六軍肅列,拜將儀式正式開始了。

拜將儀式的主持是蕭何,精心安排數日,他對一應程序了然於胸、自是信心滿滿。他站到拜將台中間堆滿祭品的祭壇前麵,先是高聲宣揚了一通上天厚德,不僅愛護漢中百姓,還降下武曲星君來助力漢王,漢王於此,自當謹遵天命、體恤軍民,隨後由劉邦親自上香感謝上天,並率六軍祭天。

接下來,蕭何宣布,漢王識英雄、重英雄,決定不拘一格,提拔上天賜給他的這員虎將為大將軍。

盡管前麵已經知道消息,但是聽到蕭何大聲宣布出來,台下的將士們還是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不知道這位被冠以“武曲星君”名號的虎將會是哪位。很多人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隊伍最前列的幾位名將,卻見他們的表情也是一臉茫然。

“接下來,請漢王宣布這位虎將的名字,並授予他大將軍璽印及戰袍!”隻聽得蕭何高聲道:“有請漢王!”

隻見劉邦一改往日痞笑的模樣,肅穆地走到祭台中央,道:“黃天厚德,賜我多位忠勇大將,既有從起義之始就誓死追隨的將軍元老,又有在戰爭中脫穎而出的年輕勇士!劉邦何德何能,競得諸位垂青至此,深感慚愧!”

底下馬上有樊噲率將士們振臂呼喊道:“漢王仁厚寬愛,慧眼識珠!”“誓死效忠漢王!”

聲音此起彼伏,蔚為壯觀,連韓信都不由得為之動容。

葉安安見他睫毛閃動了幾下,一貫冷漠淡然的臉上漸漸浮起難得的熱情,心中不由得一陣欣喜,思緒漸漸飄散,想起了初見時那人倨傲慵懶的模樣……

那時她禦風術還不熟練,第一次踩樹尖,沒有撐住,直直地下墜,自己也慌了神,還以為有一根粗點的枝丫可以接住自己,誰知道是正躲在樹上睡懶覺的韓信,於是,兩個人都四仰八叉地落地,自己還狼狽地趴在了他身上……

“哪裏來的醜貓吵我清夢?”當時的韓信,還真是閑雲野鶴般的悠然自在啊,今後他可能再不會有那樣的心境了,不知道他是否會覺得失落?

又想起那次在下邳城南,為了引開包圍了義軍的秦兵,她一直把他們引到山頂,然後自己飛下山崖,卻沒想到山崖下是一條寬闊的河流,她僅靠提住的一口氣踏水而飛,卻險些撞上騎馬疾馳的韓信。於是,被他眼疾手快地救起……

“上次壓我的人,這次壓我的馬!”當時他對自己的意見也很多吧?就像自己看不慣他那驕傲的樣子,現在他是不是已經原諒自己多次的莽撞?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把對方當成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

然後是自己前往薛城追尋張良,卻被秦兵追的丟盔棄甲,幸運的巧遇韓信,不但奪回了馬,還帶著自己一路追趕張良,趕回城陽大營卻正逢項梁被殺的噩耗傳來,霸王一怒,險些拿掉了二人項上頭顱。韓信並不責怪自己,反而決定放棄一貫最愛的瀟灑自由,發憤圖強。是不是從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為現在這個時刻努力了呢?

葉安安心中千回百轉,基本沒聽到劉邦後麵在台上說的話,忽然劉邦的聲音抬高了幾分,幾個字真真切切地傳入葉安安的耳朵:“這位年輕的俊傑,我們的大將軍,就是——韓信!”

此名一出,六軍將士皆驚。

葉安安身子一震,抬起頭來,看到劉邦正滿臉含笑的向韓信點頭,後麵的蕭何也在向他示意,於是韓信看一眼葉安安,眸子裏有淡淡的笑意,似乎還有些別的內容,然後他轉過身子,堅定地向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