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後半夜的鞭炮聲終於變的稀疏,隨後漸漸消失。斜月沉沉,漸漸藏入洛水河畔的霧氣中。秦朝滅亡後的第一個年節就這麼熱熱鬧鬧地落下了帷幕。
悅來客棧二樓的一間上房裏,蓋著厚厚被子的葉安安一夜無夢,待到淩晨,剛剛睜開眼睛便忍不住微笑。她沒有成為韓信締造軍事界神話的絆腳石,心情格外愉快;“雖然,”葉安安皺皺眉頭,仰躺著伸個懶腰,“雖然被他害的也要跟著回去。不過,既然是自己把他推上了這條路,想想韓信的未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入最後被呂後殺害的命運吧?跟在他左右,即便不能改變大勢,隻是改變下一個人的命運,應該,還是有希望吧?”
“就算有呂雉和陳平的威脅……”葉安安想到韓信說要保護自己時的傲慢神情,暗暗發笑。又繼續想到,“這兩天韓信似乎變的親切了很多啊,被我氣跑了還回來,昨天居然還跟我貧嘴……難道,他是故意委屈自己包容我這個失戀的人麼?”懷疑地搖搖頭,“他哪有這麼好,肯定是怕我再想不開跳河,害他還得跳到冰冷的河水裏救我,嗯,肯定是這麼回事,難怪一個勁兒地提醒我是他救了我呢……”
確定了這個合理的解釋,葉安安舒適地翻了個身,繼續賴在暖暖的被窩裏。
隔壁一間上房裏,劍眉朗目的某人連打了兩個噴嚏,詫異地暗道:“怎麼早上了天反而更冷了?”
於是,下床,穿衣,洗漱,出門。
“韓將軍早!”蕭何果然已經笑嘻嘻地守在門口。
麵不改色地拱手行禮:“不敢,丞相早!”
“韓將軍不必過謙。蕭某昨天一晚上輾轉反側,希望今天能聽到將軍給我的好消息。”蕭何的眼睛亮亮的充滿期待,黑眼圈倒確實不小。
“唔,”韓信望一眼隔壁緊關著的門,似乎對某人的懶散頗為無奈,道:“用完早膳便出發。”
“噢!嗯?太好了!將軍果然爽快!”蕭何高興的兩眼放光,“今後我們戮力同心、共佐漢王!”
韓信點頭:“全憑丞相安排。”
二人下樓用膳,蕭何雖然很想知道葉安安用了什麼辦法說服了韓信,但是看著韓信冷傲的樣子終於還是沒有辦法鼓起八卦的勇氣。而此事的大功臣直到他倆都吃飽喝足又枯坐半個時辰了才姍姍而至,原因是——心滿意足的葉姑娘又睡了個回籠覺。
表麵平靜心底焦灼的蕭何早已失去了問八卦的熱情,但涵養極好的他自然不會得罪這位雖然依然哈欠連天、但是剛幫了他大忙的姑娘,何況人家還是劉邦頗感興趣的妙人兒。於是他和藹可親地欣賞著葉安安不算文雅的狼吞虎咽,還真誠地對著麵有慚色的葉姑娘說:“慢慢吃,不用著急。”
倒是韓信,冷漠地看看葉安安:“真這麼能睡?還以為你想食言呢。”
葉安安氣結:“本姑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麼會是食言而肥的小人?”
“那怎麼這麼晚才出來?”
“你管我,隻要我趕上出發就行了唄!”葉安安恨恨地咬一口包子,心想看來早上的判斷是對的,現在韓信知道自己不會跳河了,又變著法的來打擊她了……
蕭何並不知道葉安安離開張良的內情,所以對葉安安隨他們回去並不覺得奇怪。至於為什麼她不去韓國找張良,他覺得不是自己需要關心的事情。於是他的善解人意化解了原本可能出現的尷尬。友好祥和的氣氛便從這頓早餐一直保持到了三人上馬出發和一路疾馳。
當然,等三人到了南鄭,見到氣急敗壞的劉邦的時候,平靜祥和的氣氛就蕩然無存了……
幸運的是蕭何了解劉邦的脾氣,安排他二人先到營帳休息,自己單獨去麵見劉邦。
因為蕭何失蹤而如失左右手的劉邦,皺著眉頭在中軍大帳裏焦灼地走來走去,無奈地歎口氣,站定了,瞅瞅案前衛兵送來的一盤紅棗幹,始終沒有吃的興致。攤開桌上的竹簡正準備處理事務,忽然衛士進入,稟報說蕭丞相回來了。劉邦又驚又喜,且喜且怒,不顧自己形象地跳將起來,幾步跑過去抓住匆匆進入的蕭何的肩膀,罵道:“你竟然也跑了,快說,你為什麼跑?”
蕭何連忙笑著行禮:“臣哪裏敢逃?臣是去追逃亡的人去了。”
劉邦看蕭何因為走的匆忙,氣息都有些不順,便鬆開手,詫異道:“你追誰去了?”
蕭何道:“追韓信。”
劉邦又氣又驚奇,罵將起來:“那麼多人逃了你都不追,偏偏去追韓信,你當我傻子麼?”
蕭何笑,隨著劉邦向案前走:“韓信此人國士無雙,可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劉邦坐下,翹起腳:“何以見得?”
蕭何不以為意:“這要看漢王的眼界放在哪裏,如果您隻想在漢中稱王,那確實是用不到韓信的;如果您有誌於天下,不用韓信,就沒有能為您決勝千裏之人了。”
“噢?”劉邦頗有興趣的抬起身子,“我豈會甘居於此,自然是想要向東發展,隻是這韓信真的如你所說一般麼?”
“要東進,必須用韓信。您能用,他便留;您不用,他便走。”蕭何懇切地望著劉邦,“我聽說韓信在項羽帳下的時候,鍾離昧與他兄弟相稱,並且在項羽麵前屢次舉薦他,後來鍾離昧發現始終不能說動項羽,便主動勸韓信離開另投明主。我自度自己比不上鍾離昧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僅憑我個人對他的欣賞,肯定是留不住他的,還望漢王決斷。”
劉邦想想那個明明唇上沒毛還一臉傲慢的年輕男人,又想想陳平有意無意間跟自己透露的訊息,心中暗忖:“那廝一副輕浮狂慢的模樣,雖然此前曾經出計救過我,但我始終看他不順眼,而且不利於我籠絡陳平。但是若不答應,隻恐蕭何會覺得失了麵子。蕭何和陳平相較,我肯定是選蕭何……罷了,先隨便給他個名頭安撫下,以後等他表現的名實不符了我再處置他,到那時候,料想蕭何也無話可說。”
一念至此,劉邦便打著哈哈說:“丞相推薦的人嘛我無論如何都會用的,馬上封他做個將軍。”
蕭何卻並不領情:“我覺得將軍的頭銜還配不上他的實力。”
劉邦瞠目結舌道:“你對他倒還真是上心!那就上將軍!”
蕭何忙謝恩讚道:“漢王英明仁德,不拘一格招攬人才,實乃兵將之大幸。揮師東進必將所向披靡。”
“得了得了,”劉邦大手一揮,腳還一抖一抖的,大喇喇道,“讓人去把韓信叫過來。”
蕭何頗有些哭笑不得,搖頭道:“漢王您一向傲慢待人,拜大將跟叫小孩子的似的,韓信為什麼要走,還不是您前麵一直對他的態度讓人家冷了心?”
劉邦無奈地一捂額頭,眼神斜斜覷著蕭何:“那你說怎麼辦?”
“自然是要搞得隆重而正式,先拿黃曆查一個好日子,要求齋戒沐浴,安排專門用的場地設施,依照古禮拜將,這才能顯示漢王您的愛才之心。”
蕭何聲音不疾不徐、有條有理地娓娓道來,劉邦瞪著眼睛:“怎麼都喜歡這種虛禮?得了,做這些你最拿手,就交給你辦吧!衛兵!”
門口執勤衛兵連忙進來行禮:“漢王!”
“傳令下去,由蕭丞相全權負責安排拜大將事宜,所有人員聽候調遣。”
衛兵領命而去,蕭何微笑謝恩。
劉邦端起麵前的紅棗幹遞向蕭何:“滿意了吧?”
蕭何連忙捏起幾個,頷首道:“漢王英明,臣保證韓信一定會不負眾望。”
劉邦隨口應道:“我相信你。你幫我發掘了這麼個人才,是我的大功臣!”
蕭何看他態度有些應付,眼睛裏精光一閃,又道:“漢王,其實這次能勸韓信回來,最大的功勞可不是臣的。”
“那是誰?”劉邦嘴巴裏嚼著,口齒不清,一臉痞相。
蕭何倒不在乎,身體微傾湊近劉邦:“是,葉姑娘。”
“嗯?”劉邦果然停止了咀嚼,皺起眉頭思考了一下,“她怎麼又跟韓信弄到一起去了?”
“臣,沒有細問。”蕭何猶豫了一下,“隻是聽葉姑娘和韓信二人說話的語氣,她和韓信還挺熟的。而且,葉姑娘對韓信的才能也頗為看重,臣能勸說韓信回來,全靠她苦口婆心、冷嘲熱諷……”
“冷嘲熱諷?”劉邦莫名其妙地瞧著蕭何。
“呃,”蕭何額上一滴汗,看來是讓劉邦封了韓信以後自己有點得意忘形說漏了嘴,他斟酌下用語,“葉姑娘,和韓信,互相之間的交流方式,似乎就是這樣的……”
劉邦恨恨道:“韓信這小子還真有兩把刀,能把那丫頭蒙的暈頭轉向的!”
蕭何額頭又一滴汗,心中暗想,還好韓信不知道,漢王第一次誇他居然是因為這個。他轉回話題:“葉姑娘是真的很欣賞韓信的才華,所以臣……”
“唔,那丫頭頗有些異能,她這麼看重韓信,看來這小子是要重視重視。”劉邦摸著腮幫子想了想:“要麼,我給葉姑娘也封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