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貳拾他鄉遇故知 聚散兩匆匆

“噢,那還好,”周掌櫃臉色恢複,“我就說,你們兩個後生一看都不是尋常人,雖然你看上去瘦弱點,可也不至於有什麼事兒就這麼想不開。我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想多活個幾年,你們年輕輕的,什麼都沒經曆呢,可不能說想不開就想不開。”

“您那有那麼老,我看您年輕著呢。”葉安安連忙轉移話題,不過她確實沒覺得這位掌櫃有多老。

“嘿,你這後生還挺會說話。”周掌櫃咧開嘴笑笑,精明的表情被得意和滿足取代,“我這是心寬想得開,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BA九(為什麼這麼倆數字也要屏蔽?)。這些都是老天爺安排的,咱們沒辦法選擇;可咱可以選擇以怎麼樣的態度對付吧?咱一直樂嗬著,就不信老天爺整天安排倒黴事給咱,你說可是這等道理?”

葉安安點點頭,想起韓信前麵厲聲嗬斥自己的話,“你到底想這樣到什麼時候?難道你想這麼渾渾噩噩過一輩子麼?……”忽然覺得腦袋裏打開了一絲亮光,心裏也覺得暖烘烘的。

一抬頭已經到了悅來客棧的門口了,葉安安忙把小暖爐遞給周掌櫃。道過謝,跟在周掌櫃後麵進了客棧,卻看到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斜倚在櫃台上,而那個人,正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咦,客官你已經先回來啦?”周掌櫃全不把韓信的表情當回事,倒是驚喜地叫起來,轉回頭對著葉安安道:“哪裏是什麼到了絕處?你看這位客官不是正巧又回來了?你二位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什麼絕處?”韓信漠然問道,眼睛看向周掌櫃。

周掌櫃似乎還挺懂察言觀色的,掃一眼葉安安略帶羞赧的表情,笑嘻嘻道:“還是讓這位小客官自己給您說吧!我得忙生意去啦!”說完,端著小暖爐悠閑地去看賬本了。

韓信看一眼葉安安:“上樓?”

葉安安咬咬嘴唇,迎上他的目光:“我還沒吃飯呢……”

韓信一刹那間有些楞住,似乎沒想明白這幾個字代表什麼。看看葉安安直盯著自己的眼神裏帶著一絲調皮,他緊繃的臉慢慢緩和下來,摸摸鼻子,緊抿的嘴角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老板,這兒最貴的飯店在哪?”

“前麵路口左轉第二個路口右轉,天香閣!最好吃的菜是香酥雞和天香魚!”周掌櫃忽然想起什麼來,叫住已經走出門口的二人,“客官你前麵給的定金相當多,我還給你些吧!”

“不急。”韓信擺擺手,“我還要多謝你。”

周掌櫃張口結舌地站在櫃台後麵,想想自己不過是一路上因為年紀大對著那個丟了荷包的小客官嘮叨了幾句,不知道這個一向冷淡無語的客官何出此言。

葉安安走在前麵,不說話。

“唉!”身後是一聲故意加重了的歎息聲。

“怎麼了?”葉安安放慢腳步。

“受打擊啊。”很挫敗的語氣。

“噢,怎麼?”葉安安似乎想到他要說什麼。

“我陪著小心滿城兜兜轉轉繞了三天,最後什麼作用都沒起還被罵跑了;倒是一個沒打過幾個照麵的客棧老板,就能一路走來有說有笑,還聊出了幾日不曾出現的食欲……”韓信扶額,“我羞的都想跳下洛水去算了……”

“我可不會遊泳,救不了你。”葉安安回頭轉身,嚴肅地說道,“而且我的荷包被人偷了,你要跳河先留點錢給我。”

於是葉安安如願地看到了韓信原本冷酷自如的模樣瞬間坍塌……

對著一桌美食,已經數日沒有食欲的葉安安食指大動,提起筷子風卷殘雲。韓信不知道是先前吃過了還是怎麼,隻是隨便嚐了一些,便放下筷子靜靜地看著葉安安吃。

葉安安瞟一眼韓信,對方一臉平靜,卻因為難掩的喜悅帶出了光彩。葉安安知道他可能並不怎麼在意過程,卻還是輕道:“其實,還是要謝你的。”

“噢?”韓信一揚眉毛,“謝我罵了你?”

“對哦!你不說我還忘了,你態度很差的好不好?你看人家周掌櫃,慈眉善目和顏悅色的,對著誰說話人家聽不進去啊?哪裏像你?”葉安安不忿,連珠炮似的道。

“這好像不是謝我吧?”韓信呆了一下,又道,“再說那個周掌櫃長成那個樣子,怎麼看也不叫慈眉善目吧?”

葉安安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道:“不過你倆的話吧,殊途同歸,反正就是老天決定的事我怎麼樣都改變不了。說實話,我心裏還是很難受。但是想想來到這裏、走到這一步,都是自己選的,選擇了就不能後悔,更不能遇到什麼挫折就想著逃避、退縮,而是應該坦然麵對。態度也是自己選擇的,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也就是了。”

韓信讚賞地看著葉安安,拿起筷子夾了個雞腿放到葉安安碗裏:“就憑這幾句話,獎勵給你!”

葉安安一笑,酒窩深深,她不客氣地夾起雞腿,填到嘴巴裏咬了一大口。眼睛眯成細長的柳葉,映著對麵韓信臉上滿足的微笑。

“我還要鄭重地向你道歉,因為我口不擇言說出的那句話。”

“哪句?”韓信一怔,想起了“關你什麼事……”,把手放在嘴巴上咳了一聲“咳咳,沒事。”

“我還以為把你氣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怎麼又回來找我了?”葉安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個,”韓信沒想到葉安安忽然問起來,猶豫了一下,才有些尷尬地說,“我想好了怎麼回答你了,就回來了。”

“啊?回答什麼?”葉安安詫異地停止咀嚼。

“就是關我什麼事……”

葉安安想到自己無理取鬧,臉上一紅,忙把臉埋到飯碗裏,卻又有些好奇,小聲問道:“那你打算怎麼答?”

韓信的臉也有些紅了,“你都沒事了,就不需要知道了。”

葉安安自然不肯這麼放過,堅持糾纏,韓信卻是咬緊牙關絕不鬆口。兩人正一攻一守互不想讓,葉安安忽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啊,糟啦!”

“怎麼了?”韓信連忙問道。

葉安安不好意思地道:“你來之前,我是住在城北的寧家客棧裏的。後來被你救了就一直住在這家客棧,那邊還有些行李,馬也在那裏……”

韓信劍眉一挑:“現在去拿。”

葉安安又慚愧地道:“不過這幾天我都沒回去,在那邊應該已經欠了房錢了,不知道東西還有沒有……”這幾天她一直渾渾噩噩,對那些身外之物毫不掛心,現在心境開朗了,霍地想起來手機望遠鏡這類寶貝還在那邊,不由得有些心急。

“去看看。”韓信不多做廢話,拉起她就走。

兩人急匆匆趕到城北,這裏以居民區為主,葉安安帶著韓信七拐八繞,尋到了一處幽靜的小巷,巷口便是葉安安口中所說的寧家客棧。

“這地方環境還真好,都不像是個客棧。”韓信由衷地說道。

“是呀,我當時也是無意間看到的,住下就不想走了。”葉安安微笑著邊走邊道。

二人正要進門,一抬頭發現一家三口從客棧內緩緩走了出來,連忙閃身讓開。這三人看年紀應該是母親和一對子女,衣著雖然簡樸,卻漿洗的幹淨整齊。中間一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雖然鬢角已有白發,卻有著貴族家庭出身所特有的氣質,隻不過從她肅正自矜的表情可知是個不苟言笑的母親。挨著葉安安這邊扶著她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子,相貌端正,舉止落落大方,一瞥而過的眼神裏卻帶著一絲少年的頑皮;在另外一邊的女子身上背了個包袱,盤一個簡單的發髻,穿一件素色棉服,腰間係著一塊龍鳳紋的玉佩輕輕擺動,正低頭扶她母親邁過門檻。

葉安安有些詫異地盯著那個玉佩看了幾眼,又疑惑地看向那女子,正趕上她抬起頭來,肌膚潔白如雪,葉安安對上那恬淡的眉眼,忍不住叫道:“薄姐姐?你怎麼在這?”

“安安?”那姑娘也同時叫出了聲,臉上表情雖然依然恬靜,卻顯出一抹驚喜的神色,原來正是原藍田縣令之女,在藍田縣和葉安安有過一麵之緣的薄寧。

葉安安急走兩步抓住薄寧的手:“怎麼這麼巧,我還說姐姐家在魏國,不知道此行經過能不能遇見呢。”

那薄寧也抿嘴微笑,點頭道:“確實是巧了,你再晚來一會兒,我們就要離開了。”轉過頭,對身旁的婦人介紹道:“母親,這是我在藍田探望父親時認識的妹妹,叫葉安安。”又對葉安安道:“安安,這是我母親和弟弟薄昭。”

葉安安連忙給薄寧母親見禮:“夫人好!”那夫人表情溫和了些,點點頭。葉安安又跟薄昭互相見禮,薄昭笑嘻嘻的喚了她一聲“姐姐”,葉安安想起薄寧說起他小時候的調皮事,忍不住笑起來。又連忙指指韓信跟他們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韓信。”韓信對著幾人點點頭。

葉安安又拉著薄寧道:“姐姐你們要去哪裏啊?現在天都黑了,看你們的樣子要出發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