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連忙倒了杯水遞給她,葉安安顫抖著手接過,水杯在她的手裏抖動著,幾滴水濺了出來。雖然水並不算熱,韓信還是馬上扶住了她的手,把那幾點水擦掉,又幫她端著水喝了幾口。
“誰都不是天生就會殺人的,可是生逢亂世,你不殺人就會被殺。”韓信把杯子放回桌上,看著葉安安蒼白的小臉,又思量了一下,下了決心一般地說道,“現在陳平也在這裏,他必然會想辦法為他弟弟報仇。如果你害怕,我馬上帶你離開。”
葉安安想起陳平那仿佛帶血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陣戰栗:“我不怕他,隻是看到他,會想起他弟弟,還有他弟弟身上流的血,濺到我臉上的血……”
說到這,葉安安牙齒有些打顫,她收住聲音,勉強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要是陳平你都不怕,還怕他那死鬼弟弟做什麼?”韓信安慰她,“那都是被你解決掉的手下敗將了。而且,我說了,你不想看到他的話,我們馬上就可以走,或者,我去殺了他我們再走?”
葉安安心中微感安慰,可是殺人這種事對她來說畢竟不是吃飯睡覺一般正常。她用力搖一搖頭,驅散腦中那些恐怖的場景,鎮定心神:“我們不能因為這事就一走了之,我們又沒什麼需要心虛的。而且,你還有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要做……”
韓信把玩了下身旁的杯子:“你還想著這事兒呢?還是先顧自己吧,什麼大事小事的,最重要是人沒事。”
後麵兩句越說聲音越小,葉安安本來就有些精力不濟,也沒聽進心裏。
忽然營帳的門簾一掀,一個俏麗的身影跳躍進來:“安安姐,我來看你了,好些了嗎?”
“嗯?嗯,好多了!”葉安安連忙撐起身子,小美已經熟稔地坐到了她的身邊。
韓信幫二人各倒了一杯水,便識趣地走出了營帳。卻發現張良正站在不遠的地方,微微含笑望著自己。
韓信麵無表情走過去:“找我?”
都是聰明人,張良也不繞彎子:“韓兄,能不能告訴我你們路上遇到了什麼事情?”
韓信淡淡道:“我都可以告訴你,不過我更希望你去問她自己。”
“如果她肯說,我又怎麼會來麻煩兄台?”張良無奈地望向韓信。
韓信籲一口氣:“我知道,隻是我覺得,也許隻有到她有勇氣講出來的時候,她才能真的沒事了。你是她最親近的人,隻有你能讓她平靜地講出來。”
說完,頭也不回地去了。
張良望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良久,方喃喃道:“她最親近的人,真的還是我嗎?”
帳中,小美正在全心全意地“關心”著葉安安:“安安姐,那個帥哥帥到什麼程度?怎麼你見了他之後都跟沒魂的似的了?”
葉安安苦笑一下,勉強道:“貌比潘安……”
“潘安是誰?怎麼我也不認識?”小美詫異道。
葉安安想自己這腦子真是糊塗了,這時候潘安還沒生呢。“那就貌比宋玉吧!”
小美略顯圓潤的小臉上滿是無奈:“說了半天,不是我不認識的,就是已經死了的人……”
葉安安聽到“死人”二字,馬上又想起來昨晚的噩夢,隻覺得手上粘膩的厲害,忽地站起身來,把小美嚇了一跳:“葉姐姐你怎麼了?”
葉安安一驚,忙道:“我覺得有些熱,想洗洗手。”
數九寒天的時候說熱,自然又引來小美一連串的疑問。她看著葉安安在那拚命揉搓自己的手,把小手揉的通紅,覺得自己的手都疼了,忙拿起毛巾遞過去:“葉姐姐,洗的很幹淨了。”
葉安安連忙接過毛巾擦手:“謝謝,小美,我昨晚沒睡好,現在困的厲害,你先回去吧,等我睡一覺再去找你說話。”
小美本來還想再坐下聊會,見葉安安確實臉色不好,以為她真的是困的厲害,便連忙應道:“好的,那安安姐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找你。”
葉安安點點頭,也顧不得等小美離開,幾步奔到榻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
“你說了句什麼葉姐姐就緊張起來了?”小美剛出來,就被候在那裏的張良逮著問話。小美把二人的話原原本本的重複了一遍。張良聽到葉安安緊張的去洗手,直覺感覺此處有什麼問題。
“安安姐說那個帥哥貌比宋玉,我說你說的人不是我沒見過的,就是死了的。”小美一手撐著肉嘟嘟的小臉蛋,皺著眉頭回憶。
“死了的……”張良喃喃地重複著,心中暗道:“看來,我需要再找安安好好談一下。”
黑夜不會因為葉安安的恐懼延緩到來,特別是冬天的夜晚,來的更是格外之快。剛剛下榻用晚膳,營帳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葉安安食不知味地咂咂軍營大鍋燒出來的帶著焦味的米飯,終於還是難以克製心中的恐懼,手忙腳亂地點上了油燈。
營帳裏沒有因為一盞油燈明亮太多,葉安安忽然開始思念穿越前上班的時光,思念那個即便是白天也開著六盞日光燈的大辦公室,包括辦公室裏那幾個或者年輕空虛或者年老猥瑣的同事。
看看牆上自己模糊的影子,葉安安拿起筷子,終於還是沒有食欲再把剩下的米飯吃掉。她搖搖頭,放下碗,又幾步邁到了榻上,掀開因為離開並不久還殘存著一絲餘溫的被窩。
摸摸被自己塞在枕頭底下“辟邪”的短刀,葉安安無奈地笑笑,她殺了人,現在後怕的厲害,怕想起那帶著熱意的濃血,怕想起那恐懼絕望的眼神,甚至,害怕會出現一個渾身是血的厲鬼……
拚命讓自己不要再去想,葉安安卻不敢閉上眼睛。
“安安,睡了麼?”
營帳外的聲音雖輕,卻清晰地傳達著溫柔的關切。葉安安雖然有些驚恐,卻在反應過來後感到一種親切和暖意,趕緊坐起身來應道:“子房,快進來吧,外麵冷。”
一隻瘦削細長的手掀開門簾,張良閃身進來,葉安安知道他是為了盡量少讓冷風鑽進來,感激的笑笑。
張良看她強作歡顏的樣子,忍不住坐到她身邊,想要抓起那雙放在被子上麵的小手。卻在觸及的時候發現倒是自己的手太涼了些,隻好帶著歉意又放開了。
葉安安看著那雙略帶尷尬無處安放的手,感受著剛剛短短一握便傳來的寒意,想起了早上小美拉著這雙手說“子房你的手好冷”的時刻,於是她把視線轉到不遠處的油燈上:“你怎麼來啦?外麵天都黑了很冷吧?”
張良把手攏回袖中,眼睛看到了油燈下明顯沒怎麼動的米飯:“下午有些要事要處理,又聽小美說你在休息,便沒有過來。這會兒剛吃完飯,過來看看你,不過看來你胃口不怎麼好啊。”
葉安安笑笑:“一直在睡覺,怎麼會餓。”
張良轉過臉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安安,能跟我說說嗎?”
葉安安心裏一抖,想要說“什麼啊什麼啊什麼都沒有你想我說什麼”,卻終於無力說出,垂下頭,默默地看著自己攥在一起的兩隻手。
“安安,”張良不顧自己的雙手尚未溫暖,抓住葉安安消瘦的肩膀,“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堅強。這樣好不好,我來問,你來答?”
葉安安沒有說話,過了半晌,輕輕地點了下頭。
“你殺了人?”
片刻後,點頭。
“因為這個害怕?”
更長的沉默後,點頭。
“上次在藍田,為了救我和小美,你不是也……”
葉安安猛地抬起頭:“那個人也死了?是我殺死的?”
“不是不是,你那一刀不會致死。”張良連忙道,他自然不會說那群秦兵在你昏倒以後已經被我們全部剿滅了,隻是斟酌了一下,接著道,“我是說,你也上過戰場了。”
葉安安鬆口氣,“這次不一樣,不是在戰場上……”
“是在哪裏?”
“安安姐!”營帳外傳來小美宛轉清脆的叫聲,葉安安馬上條件反射地推開了張良的手。
“小美啊,進來吧!”
張良無奈地轉過頭,看到小美蝴蝶一般飛到兩個人麵前:“我就猜到子房你在這裏,安安姐你睡的怎麼樣?好點沒有?”小美邊說邊坐到葉安安身邊,還調皮地把她往裏擠了擠。
“好多了。”葉安安看到小美,反而覺得心情平靜了很多。
“小美你又跑過來幹什麼?我和安安談事情呢。”張良難得的口氣嚴厲。
小美撅著嘴,不說話,也不離開。
葉安安看到張良帶著歉疚和探究的眼神,笑笑:“沒事,我接著說。其實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來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劫匪?”小美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圓。
“嗯,”葉安安臉上似乎沒有多少恐懼之色,“因為是晚上,又是在山洞裏,黑呼呼的什麼也看不清,韓信一個人應付好幾個,還有一個來我這邊了,我拿起刀自保,加上韓信幫忙,就把那人殺死了。昨天想起來還覺得害怕,今天睡了一覺就想通了,覺得也沒什麼了。大概第一次殺人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