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詫異地轉回頭來,葉安安一副羨慕嫉妒的語氣:“你的玉耳環好漂亮,和你真是絕配,是將軍送你的嗎?”
伴隨著虞姬的淺淺一笑,營帳中一個健碩的身影微微一僵。葉安安知道,她的目的達到了。
葉安安做悠閑狀踱步回帳,虞姬轉身入帳,看到項羽和範增項伯三人坐在那裏,項羽和範增俱是臉色發青,隻有項伯麵容和緩,正在好言規勸:“……,現在他立了大功,我們如果攻打他,不是太不義氣了嗎?”
虞姬上前行禮:“將軍,亞父,小叔父也在啊。”
項羽目光掃過她耳垂上搖晃的鳳型墜玉耳環,冷哼一聲;範增正在翹著胡子生氣,隻有項伯臉上帶笑揮手示意免禮:“正在和將軍、範軍師議事。”
虞姬看項羽表情,知道自己來的不甚合時,但又不想馬上離去,便試探道:“不知道所議何事?”
項伯微怔,偷眼望了下項羽,想想虞姬經常給項羽出主意,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道:“商議明日沛公來謝罪一事。”
虞姬詫異道:“劉邦要過來?那不是可以趁機斬殺?”
項伯心裏一驚,正想解勸。坐在正位上的項羽卻仿佛早已忍耐良久般勃然變色:“好啊!這麼好的主意誰幫你出的?”
虞姬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呆在那裏。
一旁的範增臉色卻是稍微和緩:“夫人的意見很英明,現在項左尹把我們明日進攻的計劃泄露給了劉邦,發兵自然是不能了,正好趁此機會殺了他,還省了兩軍開戰損耗實力。”
項羽虎著臉:“她婦人之見,亞父怎能當真。”
範增卻是一點不退讓:“夫人是女中丈夫,我很欣賞。你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對夫人存了偏見。倒是應該問問項左尹,怎麼可以如此輕率,去給張良送信?”
他話說給項羽,問的卻是項伯。項伯麵無愧色,正待解釋,臉上已經赤紅的項羽卻是一揮手:“已經做了的事情,還有什麼好問的?再說小叔父是出於兄弟義氣,也沒什麼好指責的。”
範增臉色再度繃緊,吹著胡子叫道:“什麼兄弟義氣!我看就是搞不清狀況,說不定最後把我們的大事都會毀在他手裏!”
虞姬見氣氛緊張,連忙道:“亞父且莫著急,還是想想明天怎麼斬殺劉邦吧。”
項羽圓瞪雙目:“誰說我要斬殺劉邦?一個女人來摻和什麼?給我出去。”
虞姬一愣,驚訝地望了項羽片刻,但卻是很快恢複了臉色,自然地行了個禮,轉身向外走去,正看到幾位大將匆匆趕來。虞姬立於一側,幾位大將連忙行禮:“夫人。”
虞姬輕輕點了下頭,端坐著的項羽又沉聲道:“韓信!”
剛剛立於中軍帳門口的韓信一臉木然的出現,項羽卻也不看他臉色,隻道:“去把陳平也叫來。”
韓信和虞姬俱是一愣,韓信隨即拱手出帳。虞姬卻是思考了一下,緊走幾步追出帳外:“執戟郎!”
韓信站住回頭,表情未變。
虞姬眼目含笑道:“安安回來了,執戟郎不應該高興麼?”
韓信嘴角抽了抽,拱手而去。
虞姬頭轉向身邊親兵,問道:“你白天跟我說的,葉姑娘是幾時回來的?”
“後來你奉我命去叫葉姑娘,遇到小叔父,他怎麼跟你說的?”
……
葉安安回到韓信營帳,發現牆角處堆著幾塊摔碎了的瓷片,看花色應該是個喝水的瓷杯。“原來這家夥也是毛手毛腳的。”葉安安笑著把瓷片撿起來丟出營帳。回來吹熄了燈,便合衣躺在榻上,頭枕雙臂,輾轉難眠。她並不知道現在中軍營帳裏的狀況,但如果按照曆史記載判斷,肯定是不容樂觀的。眼前又浮現出範增狡黠的三角眼和翹的老高的灰白胡子,“果然是個自傲又死倔的老頭子啊……”葉安安無奈地抽抽嘴角。
“要不要再出去看看呢?”既然一直睡不著,葉安安坐起身來,還未下榻,營帳的簾子一掀,韓信進來了,似乎毫不意外地問道:“沒睡?”
“你怎麼回來了?”葉安安詫異地問。
“三個時辰了,我輪崗結束了。”韓信沒有掌燈,接著外麵火把的光摸索著倒了一杯水,坐在榻前矮幾旁邊。緩緩喝了兩口,嘴角微翹,低聲道:“你的效率很高啊。”
“嗯?”
“不過出營一趟,居然讓將軍開了兩個時辰的會,所有人都爭得麵紅耳赤。”
葉安安一聽心下緊張,也低聲問道:“最後怎麼決定的?”
韓信輕哧一聲:“不歡而散,沒有決定。”
“呃?”
“軍師罵將軍,將軍罵陳平;軍師罵項伯,項伯樂嗬嗬……最後將軍火了,都給趕了出去,自己就宿在中軍帳裏了。”韓信搖搖頭,“我就說將軍為什麼叫陳平過去呢……”
“為什麼?”
韓信抬起明亮的眸子,“你不是始作俑者麼,怎麼還問我?”
葉安安沒想到自己幾句話換來了這麼好的效果,不由的心中暗喜。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裝成沒聽出韓信的嘲諷:“將軍和軍師關係怎麼樣?”
“將軍尊稱軍師‘亞父’,自然是很尊敬的。”韓信淡然道,“不過你想的那些也不是不存在,將軍英雄自矜,自然不喜歡軍師在別人麵前對自己太過無禮;軍師性子倔強狂傲,又喜歡倚老賣老,當自己是將軍的長輩加高級智囊,說話自然不會怎麼在意將軍的感受。”
“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葉安安覺得嘴巴有些幹,也去摸索杯子。
韓信並不著急回答,隨手在身後利落地摸索出一個杯子來,倒了水遞給葉安安,複坐下道:“你要是再把你想的做出來,我看你那虞姬姐姐很快也要知道了。”
“嗯?”葉安安一驚,“她懷疑我了?”
韓信淡淡道:“目前應該還沒什麼證據,不過她那七竅玲瓏心,恐怕不在你之下。”
葉安安忍不住樂的忘了憂慮:“你這麼誇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韓信眉毛一揚:“你還知道什麼叫不好意思?前麵將軍出來的時候拉著我一頓聒噪,好像一個怨婦。”
葉安安想起當時自己拉著韓信指責的樣子,忍不住又笑:“啊!是不是很像那種女人,動不動就說你瞧人家誰誰誰的男人,比你能幹多了……”
韓信點點頭,借著門簾透過來的微光,葉安安看到這個倨傲的人嘴角的一抹笑意。輕聲問道:“我這樣做,你生不生氣?”
那人搖搖頭,又點點頭。
葉安安疑惑地看著他。
“對我而言,我無所謂。不過你一個女孩子以身涉險,我不讚成。”
葉安安忽然想起自己在藍田受傷的時候,張良說的那句話:“安安,我和韓信的想法一樣,希望你永遠都不需要上戰場。”不由得心中一陣愧疚和感動:“對不起。”
那人接過葉安安杯子,聲音帶著略啞的低沉:“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這是對你自己負責。我想張良也不希望你去做這些事情。不早了,快點休息吧。”
說完,扯過榻邊一塊單布鋪在地上,又拉了一條被子,躺下蓋在身上。
葉安安心裏暖暖的,微笑著望望那人模糊不清的臉,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次日,劉邦張良諸人早早來到鴻門。
項羽範增等人到門口迎接,二人明顯晚上都睡的不好,臉色不甚好看。不過看到劉邦滿臉誠惶誠恐的卑微笑容,項羽麵色勉強放緩,範增卻依然翹著胡子斜覷著三角眼,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項伯有意無意地站在他二人身後,望向張良的眼神裏帶著安撫之意。
劉邦隻作不察,卻把痞子無賴的習氣都收斂起來,謙卑道:“我和將軍戮力攻秦,自己也沒料到能先進入關中,還能在這裏又見到將軍。現在有小人造謠生事,使您和我發生誤會,實在是我的罪過。”
項羽原本心不在焉,見劉邦說話間一片誠心,想起昨晚項伯說的話,感到自己於情於理對他都確實過於苛責,連忙隨口解釋道:“是你的左司馬曹無傷說的,否則我怎麼會這樣?”
一句說完,他自己毫無感覺,身後的範增卻是氣的胡子吹上了天。
項羽大手一揮,帶劉邦等人往中軍大帳走去。劉邦繼續滿臉堆笑地說著客套話。張良隨在劉邦身後,向範增施一禮,恭敬地看著範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一甩袖子走在自己前麵,微微一笑,和項伯並肩而行。
“子房,來得很早啊!”項伯似做隨意地拍了下張良的胳膊,不著痕跡地把一個小布條遞到了他的手裏。
入的帳中,項王、項伯朝東坐,範增朝南坐。劉邦朝北坐,張良朝西陪侍。項羽道:“沛公既然來了,且和項籍痛飲一番。”
劉邦欣然道:“倘能和將軍消除誤會,願痛飲三百杯!”
趁著魚貫而入的侍衛們上酒的時間,張良裝作收拾廣袖,偷眼瞧向自己已經悄悄展開的小布條,裏麵隻有兩個娟秀的字:“間傲。”
張良不著痕跡地望了眼自己右手邊吹著胡子望天的範增,對著劉邦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