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安深深地點點頭:“離別是為了再見。”
薄寧微笑著她扶到桌前坐下,堅決地說道:“那就等再見的時候我再多陪你走走,今天嘛,你就乖乖在屋裏休息吧!”
葉安安無奈地笑笑,隻好坐在那裏,望著薄寧素色的身影漸漸遠去。
直到那身影在影壁後麵消失不見,葉安安的眼神都沒有收回。她想起了空間上無處尋找、時間上卻在兩千年以後的父母,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薄寧姐姐還有個弟弟可以陪伴母親,現在她又要回去侍奉母親身邊,而自己年紀漸長的父母又有誰來照顧?
本來今天能夠到院中呼吸下新鮮空氣,又遇到個一見如故的姐姐,葉安安覺得今日的心情似乎是這段時間以來最舒暢的。可是想到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的父母,她的心情又異常沉重起來。
心情百轉千回之際,她忽然又想到了薄寧的父親,甘願舍棄功名富貴選擇清修雲遊,不是和自己的師父黃石公一樣難能可貴嗎?經年不見,不知道師父是否安好。忽然葉安安想到,自己穿越過來便是在黃石公懷中醒來的,會不會,師父知道其中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細節?想起和黃石公離別時他說的那些話,葉安安忽然覺得一陣亮光在頭腦中閃過:有沒有可能,師父可以幫助自己回去呢?
回神望向院中的桑樹,葉安安忽然想:這個匆匆出現又匆匆離去的姐姐,是不是上天派來告誡自己該做決斷的人呢?是不是滅秦成功了,便到了自己可以歸去之時了呢?和張良的感情那麼真摯美好,自己一直舍不得放手,可是,現在這段感情漸漸進入了死局,張良一心複國的心意從未改變,即便自己知道他複國必定失敗,可就算複國失敗了,小美怎麼辦?他當然可以說自己不愛小美,可根據曆史記載那時候韓王成已經死了,難道張良會丟掉孤零零的小美不管和自己雙宿雙棲?自己可以等他複國失敗,等他為了天下百姓為漢朝建章立製,但是自己永遠無法接受,等來的結果是兩女共事一夫……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葉安安呆呆地坐在桌前,臉色也越來越沉重。
又過了十餘日,葉安安已經可以隨意在院中走動了,她卻沒有像小美一樣,激動的雀躍歡呼。對小美明裏暗裏講的去鹹陽一事,也總是不作回應,經常一人坐在涼亭中默默地想些心事。
一日黃昏,院中已是風聲蕭瑟已有凜冬之意,葉安安所穿衣衫較為單薄,便被管事勸回了屋裏。
“葉姑娘,葉姑娘!”一陣噔噔的腳步聲和歡快的叫喊聲從院子裏傳來,沒等葉安安回答,張米已經幾步跑了進來:“葉姑娘,怎麼都不點燈?”
“小米,怎麼這麼開心,是有什麼好事了?”葉安安回過神來道。
“嗯!秦王子嬰已經答應了沛公的勸降,帶著玉璽兵符開城投降了!”
葉安安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感覺,當然其中更多的是歡喜,她能想象得到張良此時該是多麼欣然歡悅。
“安安姐!安安姐!”又一個更急迫的腳步聲和叫喊聲從院子外麵就傳了進來,隨之如一陣輕風刮了進來的是永遠身著明亮色衣衫的小美:“安安姐!子房他們拿下鹹陽了!”
葉安安看著紅撲撲的小臉上漾著歡笑的小美,心中的感覺更加複雜,她開始懷疑,現在其中更多的已經變成了酸意……
隻一頓,葉安安便站起身來:“好,那麼我們明天出發!”
“啊!太棒了!”小美歡呼起來,“我去收拾東西!”說完便雀躍著向隔壁的廂房跑去。
“呃,葉姑娘,你的傷……”張米有些擔心地問道。
“無礙了。”葉安安平靜地微笑,“這麼重要的時刻,我們都應該去看看。”
“呶,有些事總得去麵對。”午夜夢回,葉安安望著房頂,喃喃地對自己說。
由於葉安安身上的傷剛好,劉邦留下的管事雖然勉強同意了三人前去會合的要求,卻嚴格限製每日的出發和休息時間,於是,一行數人用了五日的時間方才到達霸上。
此時劉邦、張良、蕭何諸人都在鹹陽城中,大軍卻依然駐紮霸上,這也是不擾民戰略的體現。當然私底下劉邦卻已經派了部分軍隊回守函穀關,阻止項羽西進。於是王管事率劉邦部署赴霸上向樊噲複命,而葉安安三人則是在小美的極力慫恿下,拿了樊噲的手書文牒,直奔鹹陽。
鹹陽城外的守衛早已換成了劉邦的部隊,把守盤查較為森嚴,大概是防止有奸細入內吧。當然此時的所謂奸細,也已經是指義軍內部不同勢力之間的了。三人牽馬排在末尾,隨著隊伍緩緩前進,一眼望去,長長的入城隊伍大都是當地的百姓,但是百姓的臉上卻沒有焦躁之意,更沒有亡國了的皇城遺民的悲慟,更多的是一種冬日裏小老百姓特有的憊懶,以及對即將到來的春天的憧憬。
“老張頭,今年你家的小麥長的不錯啊,麥收的時候小心家裏裝不下了喲!”一個排在葉安安三人身後的精壯漢子對著前麵不遠處的一個老農嚷道,精壯漢子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壯實的兒子,都是約莫十多歲的年紀。
前麵的老農一臉得色,響亮地咳嗽了一聲:“我家的小麥哪年差來著?不過往年都是交稅交掉大半。聽說沛公是要當關中的王的,沛公不是說要減賦稅、安生計的嘛,穆三,這下你家兩個半大小子應該都能吃上飽飯了。”
精壯漢子爽朗的笑起來,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兒子眼睛裏也放出了明亮的光來。
葉安安心中一陣感慨,看來約法三章發布後,劉邦在鹹陽城內外樹立了不小的威信,這才是做到不擾民帶來的最好的效果吧?隻是想想那個頗有些無賴的沛公,此事張良定是費了不少唇舌吧?看著一臉歡欣憧憬的百姓,葉安安的心情開始輕鬆下來。張良本就不應該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如果自己硬要他拋下這些隨自己而去,實在是一種很自私的做法,他甚至不隻屬於韓國,他應該屬於天下。
能認識他是一種緣分,能和他相愛是一種幸運,能放手任他發揮自己的天分治國平天下,才是一種大義吧?
葉安安在沉思間露出一抹微笑,卻聽到小美清脆的聲音傳來:“米米哥,輪到我們了!”回過神來一看,果然張米已經把樊噲的手書文牒遞給了排查的校尉,三人順利進入城中。
向城門口的校尉問明張良等人所在的位置,三人上馬,沿著鹹陽城寬闊的馬路向皇宮而去。葉安安心中已是一片開朗,想到要去秦始皇的皇宮興致越發高亢,激動之餘忍不住喃喃道:“這個皇宮,很快就沒了,得多看看……”
“葉姐姐,你說什麼?這個皇宮怎麼了?”策馬跑在葉安安前麵的小美回過頭來,一臉驚奇地問道。
“噢,沒什麼,我說這個皇宮肯定很漂亮,得多看看。”
“嗯哪,據說秦始皇仿照六國皇宮又都給當時的六國貴族造了宮殿,我得去看看,我們韓國原本的宮殿我都沒見過呢。”小美也興致勃勃地說。
葉安安點點頭,三人催馬前行。路上不斷會和劉邦手下的軍隊相遇,這些部隊果然軍風嚴謹,對市民百姓秋毫無犯,葉安安心中也不由得連連讚歎。
鹹陽城馬路寬闊,呈“井”字形橫平豎直地排列,三人穿過幾條長長的馬路,很快就看到了遠處宮牆的翹頂飛簷。待再轉個彎北行,不由得心中一陣震撼。
原來這皇宮正門正坐落在鹹陽城的中軸線上,門外竟有一條近千米長的魚脊型大道,大道最寬處約有五十米,兩旁是修葺的頗為整齊的排水溝。再外側也都是一馬平川的廣場,將皇家宮殿與百姓生活肅穆隔開。
三人立馬,望向肅穆的城門,竟頗有些躑躅。
“皇威,確實是需要塑造的!”葉安安深吸一口氣,腿夾馬腹,領頭前行。說來慚愧,她在現代的時候,連故宮都沒有進去過,隻知道每逢黃金周那裏就人滿為患不得不靠限流來維持秩序。現在麵對一個古樸真實保留著最初模樣的秦朝宮殿,她反而有些怯意,“要拿出劉姥姥逛大觀園的勇氣來!”葉安安給自己打氣,卻聽到後麵一陣整齊的馬蹄聲,伴隨著一聲似曾相識的呼喚:“葉姑娘!”
葉安安有些訝異地回頭,卻是蕭何單騎向自己追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匹馬拉著的一輛並不華麗的馬車,另有幾十匹騎馬的兵士。
葉安安忙坐直身子行了個不怎麼像樣的禮,那蕭何卻並不在意,擺擺手笑道:“前麵沛公還提到你,沒想到這麼巧就遇到了!”
“沛公……怎麼會提到我?”葉安安有些摸不到頭腦,看看蕭何,麵容比上次見又清臒了幾分,臉上帶著倦意,眼睛裏的精光卻是更盛,想是連續在秦朝的原丞相、禦史府裏搜集律令、圖書,一直不得休息吧?葉安安忍不住真心道:“蕭督事很辛苦吧?”
蕭何嗬嗬笑著向身後緩緩前行的馬車那抬起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初入鹹陽,要做的事情千頭萬緒,大家都不輕鬆。葉姑娘隨我見一下沛公,再去宮中找子房吧!”
葉安安一怔,倒是沒想到劉邦就這麼隨意地坐在了如此低調的馬車裏,連忙跟張米小美說了聲,回馬隨蕭何向馬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