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安手心裏都是汗,她一邊騎馬,一邊把短刃解下來握在手裏。雖然疏於練習,但是當初韓信的嚴格要求還是給了她充足的底氣,她又把各個分解動作在腦海裏複習了一遍,堅定信心準備戰鬥。隻是一想到可能要真的用這把短刀去對著活生生的人紮過去,她心裏還是很慌。
“不殺人就會被殺!”葉安安咬起牙給自己鼓勁,抬起頭來,忽見前麵幾十米外和自己行進之路相交的橫馬路上,一個珊瑚綠的騎馬背影一閃而過!
幹旱的馬路上塵土飛揚,葉安安還是辨清了那個熟悉的背影,雖然路兩旁的綠樹迅速擋住了她的視線,她還是飛快的一抖韁繩:“駕!小美站住!”
“小美!”葉安安策馬拐過彎去,那個明亮的背影還在遠處的風中招搖,再前麵,就是藍田城外混戰中的雙方軍隊……
“小美站住,不要再過去了!”葉安安心裏一陣焦灼,忽然湧起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
“冷靜,葉安安,冷靜!”葉安安策馬不停,心裏也在大聲的提醒著自己。
刀劍相格的聲音,兵器入肉的聲音,傷兵呼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嘈雜,珊瑚綠的身影卻驀地不見了。葉安安心中是不可置信的悲慟,她沒有想過要讓馬兒停下,就這麼直直衝了過去。
眼前是一片混戰的場麵,藍衣黑甲的秦軍和灰衣黃甲的劉邦部屬正在激戰,不少人臉上身上都濺上了血,卻無暇擦拭,隻是尋找著離自己最近的敵人,這些人的旁邊,很多人已經倒下了。
混戰之中,一個單薄消瘦的身影正掩護著一身珊瑚綠的小美與秦軍周旋。小美的馬已經受傷倒在了不遠處,那些秦軍似乎發現了二人身份不同一般,圍上來的越來越多,外圍的劉邦兵士也想上前救助,奈何一時打破不了敵人的包圍圈。而裏麵的秦軍明顯發現小美沒什麼戰鬥力,一直對準了她進攻,形勢越發凶險。
葉安安一眼就看出來那個消瘦的背影是誰,她毫不猶豫地棄馬而起,默念禦風術,越過猶在纏鬥的雙方士兵,直直向張良二人飛去。
張良這邊已經是左支右絀,他不知道小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原本他隻是在一個高處的土坡上指揮屬下變陣,已經成功將潰敗的秦軍分割成無法互相支援的小片,隻需要甕中捉鱉。忽然就看到一抹珊瑚綠沒頭蒼蠅一樣衝了進去,嘴裏還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他都來不及交代旁邊的人,就拔出劍躍入混戰的人群中,還好小美衝進來的突然,又有自己的兵士救助,小美沒有受傷,隻是騎的馬已經被刀劍刺的站都站不起來了,他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隻能一把拉住小美,尋機脫身。這時候的秦軍已經反應過來了,他們迅速被圍在了當中。
“無論如何,保護好小美!”耳邊是韓王成一遍遍的叮囑,張良舉著劍,冷漠地注視著四方虎視眈眈的秦軍。果然,又是小美那側的秦軍出手了,張良早已算準了對方的方向,立刻舉劍格擋。然後他發現自己錯了,對方隻是出了一個虛招,而他身後數人的刀已經對著自己刺來。
“聲東擊西。”張良苦笑一下,撤劍回身,擋開了其中幾把,還有兩把刀擋不開了,身後的破綻太大,張良無奈地準備承受,並且下意識地把小美拉到了自己身前。
“當”的一聲在耳邊響起,是兵器格擋的聲音。張良來不及扭頭,卻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和自己背靠背的貼在了一起:“子房,小心!”
“安安,你怎麼也來了?你又不會武功!”張良聽到葉安安的聲音有些顫抖,又急又氣。
“我會的,跟韓信學過!很厲害的!”張良聽到葉安安響亮的回答,這句話似乎更主要的目的是想嚇住圍在她前麵的秦軍。無論如何,張良感到略微心安,他揮劍擋掉砍向小美的一刀,又斜斜刺向不遠處的一個秦兵的肩膀,一股鮮血噴出,那個秦兵慘叫著滾倒在一邊。
“你拉住小美,我們飛出去!”葉安安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張良立刻下意識地照做。另外一隻手又持劍劃傷了向自己猛衝過來的兩個秦軍的胸膛。
葉安安一手持短刃,格住了麵前秦兵砍下來的那柄沉重的刀,按照韓信教她的技法,迅速側身,短刃忽然變向用力,猛地刺入秦兵的腋下。伴隨著一聲悶哼,一股血噴出來打到了葉安安胳膊上。她毫不停頓,緊緊抓住小美的手腕,默念禦風術,迅速飛起。
拉著二人頗為費力,葉安安眼前是剛剛被自己刺中的那個年輕秦兵驟然蒼白的臉,她不敢分心,也顧不得右側背上一陣涼意帶來的疼痛戰栗,奮力向不遠處的一個略高的土坡飛去,那裏的旗幟是她熟悉的顏色。
可惜,氣力不濟,離土坡還有十米左右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越飛越低了,背後的涼意越來越重,伴隨著的是入骨的疼痛,眼前也漸漸模糊起來。被她抓著手腕的小美感覺到了她的異樣,反手抓住她問道:“安安姐,你沒事吧?你抓的我好疼。”
葉安安用持刀的手背蹭了蹭眼睛,努力說出了幾個字道:“不行了,小心……”
幸運的是,在她失去意識的前一刹那,看到的是幾個灰黃色的影子。
背上的傷很疼,曾經的涼意早已轉化為灼熱,葉安安感覺到自己全身都被汗濕透了,她哼哼兩聲,勉強睜了下眼,似乎看到了張良焦灼憂慮的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旁邊的小美蒼白的臉上掛著淚水。她想抬起手來說自己沒事,但是覺得自己的胳膊似乎有千斤重,隨後她仿佛又看到了被自己刺傷的那個年輕秦兵的臉,和小美的一樣蒼白。然後她終於還是闔上了沉重的眼睛,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躺在營帳裏的榻上,榻前掛著的一條簾子。自從小美跟來,葉安安便和小美二人一個營帳,也免了再掛簾子的尷尬。隻是這次久違的簾子又掛在那裏,葉安安有些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夢到了以前的日子。
葉安安抬起胳膊想要掀開簾子,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了一件,身上也似乎被擦洗過,頭上還頂著塊濕毛巾,想起來自己曾經大汗淋漓的樣子,她不由得感慨幸虧有小美在這裏。簾子掛的有些遠,葉安安掙紮著伸出胳膊,卻不小心扯動了肩膀後側的傷口,她這才想起自己身上有刀傷,手上力氣鬆懈,悶哼一聲仰麵躺下。
“安安……”一隻手掀開簾子,熟悉的麵容湊到了眼前,張良摸了摸葉安安的額頭,“謝天謝地,終於不燒了。”
“我想喝水。”葉安安看著張良眼睛裏的血絲,有些遲疑地問,“我睡了多久?”
張良飛快地站起來去倒水,又試了下溫度,端了過來。他把簾子係好,扶起渾身乏力的葉安安靠在自己懷裏,端著杯中水輕輕湊到她的嘴邊:“你昨天下午開始就昏迷不醒,軍醫來給你處理了傷口,然後你又發起燒來,軍醫說現在天熱傷口很可能是感染了,換了幾次藥才稍稍好轉。”
“噢,都一天一夜了?”葉安安伸出胳膊想要自己端碗,卻忍不住哼唧了一聲:“好疼……”
“現在知道疼了?”張良的眼睛裏都是心疼,嗔怪道:“哪有拿那麼短的匕首上戰場的?這傷是不是你替我擋刀的時候挨上的?”
葉安安情緒低落,她一直想給張良一個驚喜,期盼著他看到自己露了兩手以後給個誇獎。可是她畢竟缺乏作戰經驗,看到兩把刀指向張良的後背,想都沒想就揮著短刃撲了上去,結果隻夠擋住一把刀,而離她更近的那把刀,稍微轉向,正好刺到她的右側後背。當時她怕張良分心,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咬住牙沒有吭聲。可現在想想露兩手沒露成受了傷也就算了,還要被奚落,即便是善意的,她也覺得有那麼點委屈,於是頗為消沉地“唔”了一聲。
張良看出她不開心:“還‘唔’,你知不知道,傷在你身疼在我心啊?以後不要這麼逞強了。”
“我……”葉安安想說我沒有逞強,說出來的卻是“我,我也很疼的好不好?”
於是張良臉上漾出笑意,戳一下葉安安的小鼻子,“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葉安安俏皮地笑笑,可惜不小心又扯到了傷口,她呲牙咧嘴又皺眉,看到張良心疼的模樣,連忙故作輕鬆地說:“你不覺得我撲上去兔起鶻落的動作很瀟灑麼?”
“呃?”張良猶豫了片刻,“你撲上來的時候我沒看到啊……不過你拉我們飛起來的樣子,比較狼狽……”
葉安安小臉一紅,看到張良促狹的微笑,狡辯道:“人家剛殺了個人啊,殺人好可怕的,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殺人都要吐了,現在第一次殺人,當然更緊張了。”想起那個年輕秦兵蒼白的臉,葉安安心中又是一陣戰栗。
“不怕,以後我不會再讓你處在危險之中,不需要再殺人了。”張良安撫地抓起葉安安的手,輕輕摩挲著。“第一次看殺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