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葉安安心中立刻湧起一陣小緊張,抬起眼眸期待地望向張良,然後看到張良的表情由平靜轉為愣怔,又由愣怔轉為尷尬,葉安安的心也越懸越高,竟然有些害怕張良說話。
“安安,我……”
“不要說了。”葉安安咬著嘴唇。
“不是,越不說越會被你誤會。”張良似乎下定了決心,拉著葉安安的手,眼睛直直地盯著她:“我對小美,隻有兄妹之情。”
葉安安聽他說完這句,心下並沒有放鬆,這句話她在電視裏電影裏聽的多了,搞不準後麵就是“可是迫於什麼壓力還得跟她在一起”一類的話。
果然張良後麵又跟了一句,“可是,……”
葉安安低下頭,心中苦笑。
張良把她的手抓的更緊一些:“可是,當時韓王是當著武信君等諸多將軍戰士的麵宣布此事,我雖然事先不知情,可總不能對韓王登位後做的第一個決定就表示拒絕。”
“而且,當時韓王說話,我也無法拒絕。韓王說,‘我矢誌複韓,全靠諸位將軍和子房支持,定當感恩戴德。張家三代相韓,無不鞠躬盡瘁,本王無以為報,唯有將最愛的親生妹妹賜婚給子房。十餘年來,我倆一直相依為命,現在她長大成人,我希望她能嫁給為複國做出最大貢獻的人。’”張良停頓片刻,似乎陷入回憶,緩緩又道,“小美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十多年我隻要有機會,都會去看望他兄妹二人。知道韓王對她的疼愛。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拒絕。何況……”
“何況,現在複國隻是剛剛開始,怎麼能因為兒女私情影響了複國大計?”葉安安抬起頭來,明亮的眼睛坦然地望著張良。
“安安,我不是……,我……”張良猶豫地低下頭。
“公子,我就說你想的太悲觀了……”張米話還沒說完,被張良眼神一瞪,怯了一下,卻並不收口,“現在在牢獄裏,除了說話我們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幹,安安姑娘也不能想跑就跑,就應該說明白了。”無視葉安安無奈的目光,張米站起身來,繼續道,“我們公子不說,但我不是看不出來,他想的太多了。老覺得自己身體不好,又要接連征戰,未必能看到複國成功那一刻,不想連累安安姑娘,所以他……”
“張米!”張良的聲音很響,震的張米一抖,張口結舌的站在那裏,眼眶慢慢紅了。
“為什麼不讓小米說下去呢?”葉安安歎口氣,悠悠地說:“難道你不告訴我這些,自己默默承受,我就能心安理得的離開你了?還是你傻的認為隻要我對你不滿,就會離開你過上幸福的日子?再說,”葉安安嘴角漾出一抹無奈的笑意,“不想連累我,小美姑娘就可以連累了?還是你倆終歸更熟一點?”
“不,不是,安安,這些我也在私下跟小美講清楚了。而且,我也告訴了她我對你的感情。”
“她怎麼說?”
“她?她還是個小女孩,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嗯?”葉安安對這句話有些不明所以,緊接著問出的卻是另外一句:“那你怎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我……,我也不知道,我怕你難過,怕你受傷……麵對你的時候我總是想,為什麼要說不開心的話?還是放到以後再說……”
葉安安默然,難道張良也和自己一樣,麵對對方的時候反而不似別人那般輕鬆自在?反而太在意自己的表現?而越是在意反而越是遺漏了最重要的部分,反而造成了誤會?
“終於我有機會去彭城,陪沛公覲見懷王,我一直心急如焚想要見你。可好不容易出來找到你,又被那些鬧內訌的兵士打斷……”
“噢?”葉安安詫異道,“我也去懷王營帳外麵等你了,還讓虞姐姐幫我叫你出來,可你一直沒有出來啊。後來碰到蕭督事,他說你們早沒事了,都在看歌舞呢……”
“虞姐姐?你說的是那位項羽將軍的夫人?我記得她進來了一次,懷王還向我們介紹來著。可她並未與我交談隻言片語,也從未提起過你啊!後來歌舞的時候我正好被沛公叫過去說話,說完我就出來找你了。”張良奇怪地邊回憶邊說。
“怎麼會?”葉安安心中一陣驚愕,那天的情景她曆曆在目,靜下心來,回憶那日虞姬出來後跟她說的話。
——“話我帶到了,何時能出來就不知道了。”
——“安安,此次韓信出的計策我聽到了,他讓將軍韜光隱晦暫作隱忍是很中肯的,可惜將軍他忍不下這口氣,定要爭著打漢中。你且與韓信說著,讓他不要失望,我會再勸將軍的。”
——“韓信是個人才,將軍一定會珍惜他,你,也要珍惜他才是。”
——“方不方便我倒判斷不出來,反正我進去這段時間,主要是宋義在說話。”
仔細分析下來,虞姬這幾句話都沒提張良,卻提了幾次韓信,難道……
——“韓信是個人才,將軍一定會珍惜他,你,也要珍惜他才是。”
葉安安心下一陣難以形容的驚愕:虞姬認自己做義妹,卻不替自己傳話給張良。難道是因為她更欣賞韓信的才華?她覺得韓信和自己義妹更合適?還是,葉安安無奈地想,隻是因為項羽對韓信不夠重視,她希望通過自己這個義妹把韓信籠絡在項羽身邊?……
“葉安安!瞧你笨的,才多長時間,就被兩個公元前的女子給騙了……”重重捶一把自己的胳膊,葉安安雙唇緊抿、臉色慘然。
“安安,”張良一把抓住葉安安的胳膊,“你身上有傷,這卻是做什麼?”
“沒事,”葉安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原來也是個誤會。”
說話間,幾個獄卒抬著木桶碗具的走了過來,嘴裏還嚷嚷著:“吃早飯了啊!”
三人停止談話,在牢房門鎖的空隙裏接過粗陋的飯菜。葉安安想起此前張米說的,張良老是擔心自己不習慣吃不好會變瘦,勉強自己把帶著一股怪味的牢飯全部吃光。盡管嘴巴裏感覺很不好,她還是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抬起頭來,正對上張良關切的眼神。安安笑道:“我胃口好,什麼都能吃的下。”
張良溫和地笑笑,接過葉安安的碗遞出門外。
望著遠處叫叫嚷嚷的獄卒,葉安安忽然問道:“對了,你遇到了那對母子,她家那個男人呢?”
張良眸子微暗:“已經被秦軍抓走了。”
葉安安想起那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這麼小就要被迫和父親分離,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麵,心中一陣酸楚。想起張良心中的顧慮,對他不想拖累自己的做法有了更多的理解。忍不住在心中對自己說:“不要再給他製造壓力了,就這樣在一起,平平安安地堅持到建漢後一起歸隱,又有什麼不好?”
一念至此,葉安安心中鬱悶稍有緩解,道:“子房,如果我們能出去,就去接濟下那對母子吧!”
張良目光柔和地看著葉安安點了點頭:“嗯,你也坐了很久了,躺下休息一會兒,不要碰倒傷處。”
雙手扶著葉安安躺下,看著她臉上帶著微笑輕輕閉上眼睛,張良隻覺得心中一陣平和。他從小經曆國破家亡,跟葉安安在一起的時候是他一生中最快樂最輕鬆的時光。輕鬆的讓他倍感奢侈,卻也因此焦慮,他既害怕被兒女情長影響了自己的複國大誌,又擔心自己貪念太重反而害了葉安安。這種擔憂和焦慮交相拷問著他的內心,使得他每次麵對葉安安的時候都充滿著煎熬。可是即便如此,他總是在麵對她的時候舍不得離去,在看不到她的日子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無數個輾轉難眠的深夜,包括那些閉著眼睛強忍著身上傷痛的時刻,腦海中浮現的,永遠都是葉安安那張時而熱烈真摯時而淡然沉思的小臉。
不知不覺,張良已經抓住了葉安安的小手,那個陷入夢中的人似乎舒服的哼哼了一聲,想要把手抽出去。張良一驚,戳坐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做夢的人卻沒有睜開眼睛,隻是輕笑了一聲,似乎是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張良舒了口氣,戀戀不舍地放下葉安安的手。
扭過頭來,發現張米正對著牢房門外發呆。張良輕輕站起,走到張米身邊:“想什麼呢?”
“公子”,張米稍微挪了下身子,讓張良坐到旁邊,“我覺得你應該先跟葉姑娘對打個招呼,小美姑娘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孩性子,葉姑娘跟她見了恐怕會出問題。”
張良眉毛微蹙:“找機會再跟她說吧。”
張米便抿住嘴不再說話。
冬日的夜晚來的甚早,古代又沒有明亮的燈火,很快天色就黑了下來,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一彎金黃的月牙慢慢爬上山坡,正好掛在了牢房的小天窗上。
張良叫醒猶在半夢半醒的葉安安,告訴她裏應外合越獄的時間快到了。葉安安心中緊張,摸了摸藏在腰間的玄鐵匕首。張良悄聲道:“待會兒你緊跟在我身後,隻要時機方便你就施展禦風術離去。往鎮西方向逃,那邊有一座廢棄的小宅院,我們有人在那裏接應。”
葉安安正要說自己現在也掌握了一些近身搏鬥之術,卻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