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懷王破格提拔宋義為卿子冠軍,項羽、呂臣二支軍隊合並為一處,由宋義掌握兵權。隨後,劉邦率張良、蕭何諸人到達彭城,懷王遂與宋義、項羽、劉邦、呂臣聚首議事,範增、張良等謀士作陪。
劉邦張良幾人一來便去了懷王營帳,葉安安便思量著怎麼進去找他。可是韓信沒有資格去,葉安安也想不到好辦法。懷王營帳門口又有衛兵,葉安安隻好一直躲在不遠處逡巡,可是過了晌午也不見張良身影,葉安安深感焦慮,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忽見一個熟悉的嫋娜身影映入眼簾,葉安安便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衝了過去:“姐姐!”
那虞姬正帶著幾個侍女準備去懷王營帳裏送些水果小食,見到葉安安略顯詫異:“安安,你怎麼在這?”
葉安安顧不得羞澀,急道:“姐姐,你幫我個忙好嗎?”嘴巴湊到虞姬的耳旁,輕道:“張良也跟著劉邦來了,你能不能幫我叫他出來一下?”
虞姬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道:“放心。”
葉安安這才覺得臉上紅了,看著虞姬帶著侍女們進入懷王大帳,心跳都加快了許多。
虞姬去了不過一盞茶功夫,等在外麵的葉安安卻覺得有半輩子那麼長。
終於虞姬幾個人出來了,卻沒有張良。葉安安微感疑惑,迎了上去。
“話我帶到了,何時能出來就不知道了。”虞姬微笑著看了下葉安安,轉身要走,卻回過頭來道:“安安,此次韓信出的計策我聽到了,他讓將軍韜光隱晦暫作隱忍是很中肯的,可惜將軍他忍不下這口氣,定要爭著打漢中。你且與韓信說著,讓他不要失望,我會再勸將軍的。”
葉安安此時才想起來,昨日韓信回帳後,隻告訴自己張良要回來了,自己便恍惚了一晚上,也忘了關心韓信,不由得心中微感慚愧,連忙點頭。
虞姬猶豫了一下,又道:“韓信是個人才,將軍一定會珍惜他,你,也要珍惜他才是。”
“嗯?”葉安安頗感疑惑,不過她心中記掛著張良,便沒有追問,隻道:“他,”指指營帳,“不方便出來嗎?”
“方不方便我倒判斷不出來,反正我進去這段時間,主要是宋義在說話。”虞姬低聲輕笑。
葉安安也忍不住笑起來。
送走虞姬,葉安安又在那裏兜兜轉轉了許久,腿都酸了,可隻見送水果的送晚膳的進出懷王營帳,卻不見張良出來。正在不耐之際,看到蕭何施施然走了出來。
相認還是躲閃,葉安安正拿不定主意,那邊蕭何卻搶先一步認出了她:“葉姑娘?!”她隻好硬著頭皮迎上去,見了個禮。“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你,一定是來找子房的吧。咦,你怎麼這身打扮?”
葉安安才想起自己穿的是項羽軍兵士服,忙說:“我這裏有個熟人,穿這身行走方便些。”
“原來如此,”蕭何笑得甚是和善,“對了,這些許日子你都在哪裏?之前問子房,他隻說你很好,但一直未見你露麵。主公倒還問起你來。”
“他說我很好麼?他怎麼知道我好不好,我這樣算好麼?……”聽說張良以似乎不在意的口氣談起自己,葉安安隻覺心中一陣絞痛,蕭何後麵還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
“葉姑娘?”蕭何見葉安安麵色異常,出聲問道。
“哦,沒什麼。蕭督事,你們今日還有何安排?”
“議事也快結束了,一會用過晚膳,看過歌舞,就該啟程回營。”蕭何繼續說道,“葉姑娘,需要我帶你進去麼?”
“不用不用,”葉安安趕忙擺手,這突如其來的慌亂不知從何而起。這一刻她突然不知該怎樣麵對張良,問他為什麼不來找自己?問他那個韓國公主是怎麼回事?問他到底怎麼打算?可是,自己又是怎樣的打算。她隻想快點離開這裏。
“蕭督事,我有急事先告辭一步。”不等對方回答,葉安安逃也似的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葉安安誰也不想見,隻想一個人找個地方靜靜呆著。無奈今天軍營裏人格外多,中軍大帳的方向傳來陣陣絲竹聲音,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張良就在那裏。
葉安安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毫無知覺。空氣中傳來獵獵破風之聲,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正襲向她的後心。
“安安!”一陣急促的喊聲響起,葉安安從遊離狀態中醒來,緊接著便被一人圈住,抱著踉蹌幾步,靠著路邊的柵欄停住了。
聽到那句喊聲的第一刻,葉安安整個人就僵住了。現在,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葉安安卻渾身不停地打顫。她艱難地抬頭,看到冒著青茬的下巴,好看的嘴角,挺秀的鼻子,最後和那雙清冷的美目對視著。
葉安安隻覺得過了一世紀那麼久,開口時聲音已經啞了:“子房。”
張良擁著葉安安,靠在路邊的木柵欄上。兩人無言對視著,對周圍的喧鬧毫無知覺。
“張廄將,讓你受到驚擾了!”一個項羽麾下的兵士長急忙跑了過來。張良不著痕跡地放開了葉安安,“不妨事。”
葉安安愣愣地站在那裏,看著張良的側臉,他還是那麼溫文爾雅,永遠處變不驚,就像遇到我之前的那樣。想到此處,葉安安心中一痛。
“你的手流血了!”兵士長一陣驚呼,“都是在下管束不力,讓兵士和宋義大將軍手下的人起了衝突,差點誤傷這位小兄弟。張廄將,你看這,我真是……”
“一點小傷,我不會向人提起的。”張良截住了那人的話頭,用袖子去蓋住那處傷口。
“在下感激不盡!”
嘶……在頭腦發出指令之前,葉安安已經從內裏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一把扯過張良受傷的那隻手,輕輕地將布覆在傷口上包紮起來。她低著頭,看不到張良那簇了一下的眉頭,眼神裏的動搖。
“疼麼?”
“不疼。”
“是麼?”葉安安猛地抬頭,張良很快地收回自己那貪戀的眼神。“看來,我始終幫不上你的忙。”葉安安的語氣裏充滿受傷。
“安安,我……”
“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有你的大業,可為什麼你都不說一聲,哪怕派哪個人來說一聲,你過得很好,或者問問我過得好不好?”葉安安不敢停頓,生怕勇氣稍縱即逝。
“安安,”張良再開口,語氣中似乎有掙紮和猶豫,“其實我都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葉安安突然覺得火大,“為我好就是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就是杳無音訊?就是娶什麼公主?”
“事情不是這樣,”張良顧不得自己有傷,反手握住了葉安安的腕子,急忙道:“我一直……”
“安安,”一個略低沉的聲音響起,不知從哪裏出現的韓信越過張良走到二人麵前。他掃了一眼張良的手,“發生什麼事?”
“沒事,”葉安安掙脫了張良,拽起韓信的袖子拉著他就走,“張廄將還有他的大業要忙,我們不便打擾。”
張良垂下手,呆立在原地。
葉安安走得飛快,但是她仍然分辨出身後沒有張良的腳步聲響起。她咬緊嘴唇,眼眶裏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來。
葉安安一路飛奔回營帳,話也不多說,和衣躺下。韓信立在營帳正中,直直地盯著她的背影,過了一會撩簾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信回來了。也不管葉安安睡著沒有,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他們走了。”葉安安聽在耳裏,隻覺得一顆心沉到穀底,她隻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盡管看不見表情,但是韓信話中的嘲諷意味十足。葉安安猛地翻身坐起,衝著韓信大吼,“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看不出來,你也有懦弱的時候。”
“我沒有!憑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來評價我?我好不好,懦弱不懦弱。我不需要。”
“你需要,你需要走出這門去,找到那個人問個清楚。而不是躲在這裏當縮頭烏龜。”
“哼,問什麼?我什麼都清楚啊。”
“是麼?那你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拋棄你了麼?”
……
沒有回應,韓信抬頭看向葉安安。她瞪大眼睛直直望著他,眼神裏有憤怒有委屈,豆大的淚珠沿著麵頰緩緩滑落。韓信不自主的前進幾步,在葉安安麵前蹲下。
“是,我是懦弱,我是害怕,我害怕從他口中聽到那兩個字,害怕他向我解釋,害怕他再也不需要我了……”葉安安嚎啕大哭。韓信伸出雙手,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把她輕輕地摟在懷裏。
“不會的,事情不會是這樣的。”雖然不是心裏話,韓信隻覺得如果能止住她的痛苦,謊言算不了什麼。
葉安安哭了好一陣,終於累得睡著了。
她不知道,當晚有一批快馬衝出營地門口,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