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貳拾肆 逾時猶未歸 重霧鎖山崖

次日,葉安安老覺得心裏亂亂的,她隻道是因為張良的事心中仍有不快,暗想原來心痛麻木之後就是心亂的階段,便努力找事情讓自己忙碌起來。沒想到到了下午反而越加心慌的厲害,便又去虞姬那閑聊了一陣。回到營帳門口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葉安安正在想不知道韓信回來沒有,一抬頭,卻看到鍾離昧正在向這邊大步走來。

“鍾大將!”葉安安對鍾離昧印象一直不錯,笑著跟他打招呼。“你找韓信麼?還不知道他回來沒有。”

“哈哈,葉姑娘,我是要去鄭榮將軍營帳,在此經過。韓信肯定還沒回來,我知道的。”鍾離昧笑嗬嗬地打個招呼,便要離去。

“哎!”葉安安微帶詫異,叫住鍾離昧:“你怎麼知道的?”

“那日將軍放過了你們,卻要求不得再將的盧馬給韓信騎,前日我給韓信交代任務的時候已經告訴他了。”

“是這樣?”葉安安又驚又氣道:“將軍隻許他騎破馬?”

“怎麼是破馬呢?不過比的盧馬稍差些。但也都是良駒。韓信明天下午應該就能回來了。而且,葉姑娘,說破馬多別扭,要說劣馬。”鍾離昧認真地糾正了葉安安的口誤,心滿意足地又準備離開。

“等等!”葉安安越想越不對勁,“你們這,馬都是怎麼管的?”

“馬匹都是集中的,目前我帳下負責的是陳平。需要用馬的,都提前選好馬,再跟他打好招呼幾時出發,會有人幫忙把馬喂好,葉姑娘有什麼問題?”鍾離昧倒不急著走了,略帶驚奇地看著葉安安。

“沒,沒什麼。”葉安安想到那個華服背影,轉念一想沒有什麼證據還是不要亂說的好。於是揮揮手:“鍾大將您忙去吧!”

鍾離昧好笑地看看她,也擺擺手,自顧自去了。

葉安安回到帳中,心中的不安卻是越來越重:“韓信跟我說的時候,應該已經選好了馬,若是他也認為需要到明日,肯定不會跟我說兩日便回。除非,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利的事情。可是,能是什麼事呢?”

她不是沒有感覺,自從那次險些一起被砍頭算是經曆了同生共死以後,韓信對她的態度溫和了很多,她也覺得與他更加親近,畢竟也算是刎頸之交了。隻是沒想到韓信對自己撒了個小謊,隻說是他自己不想騎阿盧的,“難道他怕我知道項羽對他有成見了會擔心?”葉安安搖搖頭,這麼會替人著想可不像是韓信的風格。又一想到韓信選的那匹瘦腿馬,不由得心中打鼓。

“罷了!”葉安安安慰一下自己,“說不定明天一早就回來了。”

次日天明,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的葉安安自我安慰:“又不是需要通宵達旦趕回來的急事,幹嘛韓信不休息一個晚上白天再回來呢。”

轉眼又到了下午,葉安安站在營帳前按捺著焦急的心緒:“韓信又沒有什麼國仇家恨,不可能也甩下我自己跑路。所以,等他回來看我怎麼收拾這個說話不算數的小人!我怎麼發火了?……冷靜,冷靜……他隻說順利的話兩日回,現在遇上不順利了,又有什麼辦法?”

兩個時辰後,葉安安對著明顯比劉邦那邊豐盛得多的晚飯卻是毫無食欲的碎碎念:“什麼東西?說話不算數!我幹嘛要擔心他?我等他回來好好收拾他!教教他什麼叫時間觀念,什麼叫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又過了半個時辰,葉安安像風一樣躥出營帳,奔出三十米外的一個營帳門前:“我找鍾大將。”

“哎哎,葉姑娘快進來。”帳裏麵的鍾離昧話音未落,葉安安已經衝到站在作戰地圖前麵研究的鍾離昧身邊:“韓信還沒有回來啊!”

“噢?擔心了?”鍾離昧轉過頭,眯著眼問道。葉安安終於發現鍾離昧和韓信這對死黨的唯一一個共同點了,就是——關鍵時刻都有點欠抽。

“你不是說他今天下午就回來了麼?”

“嗯,也是,不過我沒有要求他一定要今天下午回來,再等等吧。”

“你幹嘛不要求?你上次說要對他嚴加要求的!”葉安安發現自己著急起來很不講理。

“好好,我下次對他嚴格要求好吧?”

“他不會出什麼事吧?”葉安安焦急地問。

“嗯?他跟我這麼多年也沒出過事,葉姑娘放心吧!再說他這次去的下邳以前也去過,不會迷路的。明天再等一天,要是他還沒回來,我就派人去找他,好吧?”鍾離昧笑著喝口水,“我讓衛兵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了。我走了。”話說到這份上了,葉安安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告辭出來。

躺在榻上,葉安安繼續輾轉反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焦躁難安。暗歎口氣,也許真的是被張良離開的事情造成了陰影,她閉上眼睛冥想自己知道的曆史,似乎這時候的韓信一直籍籍無名,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可是再一想,自她穿越以來,總覺得現實發展的不完全像史書裏寫的那樣,心中的憂慮便又加了一層。

迷迷糊糊入夢,卻夢到張良走之前略帶傷感的眼神:“安安,你等著我回來,我有話和你說。”一會又夢到韓信牽著馬對她勾勾嘴角:“等我回來。”兩張臉交替在她的夢裏出現,漸漸重疊在一起,模糊成一團,連“等我回來”的聲音也混雜起來,從四麵八方傳來:“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啊!”葉安安尖叫一聲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是汗,拿起帕子胡亂擦了一下臉,葉安安忽地想到那日韓信對她和鍾離昧鄭重的承諾,心中一凜:“他絕對不會無故晚歸的,肯定是出了事情。”

想到這裏,葉安安再也躺不下去了。她跳下榻,找出一身黑衣穿上,胡亂拿了些吃的東西,打了個小包。又找出黃石公給的那把短刃纏在腰間,想想自己一直也沒研究那本秘籍,心下慚愧,隻能先揣著以備需要的時候臨時抱佛腳了。

掀開營帳門簾,外麵黑黢黢一片,連天上的星星似乎都困地回去睡覺了。葉安安撓撓頭,居然是個陰天,對黑暗的恐懼讓她忍不住放下門簾退了進來。想了一下,又去包袱裏拿了手機和望遠鏡帶著,“不管用不用得上,圖個心安吧。”葉安安揣著這樣的念頭,鼓起勇氣,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先前與鍾離昧交談知道韓信是去了下邳,葉安安搜索記憶,知道應該是在正東方向,她辨明方向,默念禦風術飛到高處,借著樹影躲過營門口執勤兵士的巡視,躍到軍營外。

葉安安不知道時間,隻顧順著向東的官道迎風前進。向東飛了一個多時辰,看到前方天色終於漸現魚白,葉安安微鬆口氣,卻也因為一直找不到韓信的蹤影更加焦慮。停在一棵樹上休整片刻,吃了點東西的葉安安繼續前進。

這次一直奔到了將近傍晚,天一直陰沉沉的沒有太陽,越來越焦躁難安的葉安安不想休息,但她感覺體力嚴重不支,忽見前方一座山下有一片密林,想起那日和韓信的巧遇,便咬緊牙關飛了過去,找了棵最邊上的樹休息。一路催動禦風術,她身上已被汗水濕透,葉安安拿出自己的帕子擦臉,卻不小心又帶出了小心藏好的張良那方帕巾。她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懷裏,斜躺靠在樹幹上休息,仰望天空,忽然覺得很諷刺,自己心心念念想著的人,現在卻在另外一個女子的陪伴下出生入死的複國,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想起她呢?

收斂心神,她告訴自己還是抓緊休整一下找韓信要緊,閉上眼睛想:“就睡一小小會兒吧!”可她忘了自己是從頭天晚上就沒怎麼睡覺,加上一整天的奔波,靠在樹上立刻就沉沉睡去了。

“阿嚏!”被一陣涼意驚醒的葉安安打了個噴嚏,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不由得暗暗叫苦,會不會在她睡覺的時候韓信已經越過她回營了呢?

想了想,葉安安還是決定繼續向前,沒成想她飛到密林邊緣才發現,此處官道甚窄,漸漸沒入山腰,而且官道另一邊堪堪挨著的,竟是半壁懸崖。

葉安安忽地想到那匹瘦腿馬,心裏“咚”地一聲往下沉。順著山坡上的官道慢飛,借著殘留著的一些光線,果然看到了一些雜亂的馬蹄印,從對麵較遠的地方還比較規律,到了雜亂的印子之後卻沒有了痕跡。

葉安安鎮定下心神,暗道一聲“阿彌陀佛,上帝保佑”,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在求誰,催動禦風術緩緩向山崖下降落。

天空吝惜地收走了最後一縷微光,葉安安越往下降越覺得夜幕籠罩,連旁邊陰森森的山崖也青麵獠牙起來。顧不得害怕,葉安安的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服,邊祈禱邊急切地四下逡巡著。不知道下降了多久,秋日的霧氣氤氳而起,葉安安感覺自己被模糊的一團包圍著,她的腳不時小心翼翼地踏觸一下,隻怕下麵又是深不見底的水潭。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地,她感覺到腳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東西,踩一踩既不像地麵也不像水,她仔細辨別,卻是旁邊崖壁上橫向生長出的一棵粗壯的老樹的枝丫。葉安安躍上樹幹,想了想,摸出手機,抱著極度僥幸的心裏按下開機鍵,她感覺到自己的手都要攥出汗來的時候,一陣諾基亞開機的音樂響了起來。她看到一大一小緩緩兩隻手拉到一起,這個看了多少年都毫無感覺的景象忽然打動了她,一時間她感覺到自己又恢複了莫大的勇氣。

手機裏居然還有兩格電,葉安安謝天謝地謝芬蘭。

沒有信號是必然的,葉安安顧不得這些,連忙舉起手機四下照,然後在離落腳處不遠的那根粗樹枝上看到了一塊青色布頭,葉安安蹲下,伸手扯了過來,沒錯,是韓信離開那天穿的衣服的顏色。葉安安想讓自己鎮定,手卻是不聽話的一抖,手機在滿都是汗的手裏滑出,向暮色籠罩的山穀下方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