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安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項伯的營帳的,也忘了虞姬還邀請了她,方向都沒有辨清,她便茫然地向前走著。滿腦子都是項伯說的這幾句話:
“韓王成得到子房輔佐,對收複韓地信心很足;又感念張家幾代相韓,就把他最疼愛的妹妹指配給子房了。咱以後跟你師兄見麵也不能那麼隨意了,他都要成皇親國戚了,哈哈哈!”
她深深地恨自己,為什麼要生那麼一場病,生病就罷了,還燒的稀裏糊塗的忘了曆史上的記載。結果跟張良才分開幾天,居然就發生這麼多事情。什麼七年不長自己肯定等的到啊,什麼死活賴在張良身邊就不離開啊,麵對一個名字都不知道的韓王妹妹,她居然感到自己如此不堪一擊,因為,張良並沒有拒絕韓王成的指婚。即便現在還沒結婚又怎麼樣?即便將來複韓失敗又怎麼樣?張良說過,為了複國,他不惜犧牲一切,他又怎麼會違背韓王的這一番美意?
“所以,老天爺,其實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麼?”葉安安搖搖晃晃地站定,苦笑著仰望蒼天。“還是你要說明明是我自己選擇了這麼一條磕磕絆絆的路?我知道曆史,卻像個跳梁小醜一般在這裏插科打諢,根本融不進這本就不屬於我的地方。難道你讓我來,就是為了幫助滅秦建漢?我對政治沒興趣,沒有張良陪著我什麼都不想幹……”
“嘰裏咕嚕在說什麼?”
背後一個男人略帶冷漠的聲音,嚇的葉安安跳開了一步。回頭望去,果然是蹙著眉頭的韓信。
“不關你的事。”葉安安恨恨地說完就扭過臉去不看他。她現在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跟她對著幹,包括韓信。不過她扭過臉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走到營門口了,門口的幾個守衛正在向她這邊張望。
韓信看看她:“沒有令牌出不去,你要去找你師兄,能不能稍安勿躁?鍾大將已經交代了我任務,明天一早給了令牌就可以出發。”
“誰說我要去找他?”葉安安冷麵如霜,“我就是喜歡散散步。”
“散步你散出來這麼遠……”韓信根本不信,眼睛直盯著她。
“我說了不要你管!”想想韓信以前的叮嚀,葉安安語氣稍微軟下來:“大不了下次散步的時候先跟你打個招呼。”
韓信沒說話,扭頭往回走。葉安安猶豫一下,看看營門口,跟在他後麵慢慢踱步。她知道韓信一向不愛打探別人的事情,但是想到韓信當時為了幫自己追張良險些被砍了腦袋,終於還是感到歉疚,輕輕說道:“他是去了故韓,不過當時我們沒追上他們也不是壞事,大概這就是天意。”
“唔?”韓信略頓下腳步,等葉安安走上來。
“韓王已經把自己妹妹許配給他,我還去做什麼?”葉安安控製不住話語中的酸意。
“他……,答應了?”韓信似乎微感詫異。
“起碼是沒有反對。”葉安安咬著嘴唇。
“你不去找他問問清楚?”
“還有什麼好問的?”葉安安抬頭,臉上帶著點譏誚,“又何必讓大家難堪?”
韓信便沒有再說話,兩人繼續向前走。
“你明天要出去?”
“嗯。”
“幾天?”
“順利的話兩日便回。”
葉安安抬起頭來,正待說話,忽然看到前麵一個走過來的一個兵士麵色甚熟,打了個招呼,繼續前進,忽然想起那人乃是虞姬的親兵。
“哎呀忘了!”葉安安叫道,“姐姐讓我去找她呢。”說完拔腿就想跑。
“現在都快到晚飯時間了。”韓信提醒道。
“呃?”葉安安看看天色已經轉暗,跺跺腳,“那今天怕是不方便了,她一早才趕回來,估計還挺累的。”
“明天好了。”韓信道。
“明天你不讓我跟你出去?”
“你要去找你師兄?”
“不去!”
“那就在營中待著吧。”
“可是……”
“我很快回來,你不放心我?”韓信忽然抬起眸子,玩味地看著葉安安。
“我沒那麼好心!”葉安安氣呼呼地往營帳走去。自己也覺得奇怪,難道是因為上次張良離開沒帶自己有了陰影?總覺得讓韓信一個人離開心裏有些忐忑,可是在她心裏韓信和張良又不一樣,她暗忖:自己對韓信不過是對同生共死過的朋友的關心罷了。再一想,以後對張良是不是也要向項伯說的,不能再存了那種心思了?想到這裏心底猛地一痛,她趕緊回神不再想。
次日,東方甫現魚肚白,韓信便整裝完畢準備出發,牽了馬經過營帳的時候,卻看到葉安安正站在營帳門口,呆呆地看著他。微微蹙眉道:“晨風露重,你出來幹什麼?”
葉安安咬著嘴唇,看向韓信身後的馬:“怎麼不是阿盧?”
“噢,”韓信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走近幾步道:“武信君剛歿了,騎阿盧萬一被將軍碰上,說不定又要觸了黴頭。”
“嗯?”葉安安想,韓信怎麼突然通達人情世故了呢?又看了一眼那匹馬,疑惑地問道:“那也不用這麼低調吧?”
韓信不以為然道:“這匹馬也不錯的。況且辦事靠的又不是馬,主要還不是靠人?”
葉安安“噗哧”笑出來:“你直接誇自己能幹算了,快去快回。”
韓信嘴角略勾:“知道了,等我回來。”扭頭牽馬離開。
清晨的軍營裏一片靜寂,隻有馬蹄噠噠的聲音。葉安安臉上笑容未褪,望著一身青衣的韓信牽馬的背影,那馬在葉安安看來委實不算是什麼好馬。比阿盧小一號也就算了,身上的毛又黃又打著綹,似乎是幾天沒給洗過了一般。馬腿細細的,感覺真是營養不良,馱上韓信,葉安安想象了一下馬腿都被壓彎了的場麵,不由得笑意更深:“這樣的馬還說不錯,難道韓信也善於發現千裏馬?”
看著韓信牽著馬已經拐彎了,葉安安笑著回到帳中。想著去見虞姬,便準備打水梳洗。拿了盆子出來,卻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華服身影一閃而過。
“陳平這麼早出來幹什麼呢?”葉安安微忖了下,終於還是沒有放在心上。
用完早飯,葉安安便急急忙忙去尋虞姬,不等親兵通報完畢虞姬已是迎了出來:“妹妹你可算來了!我還說你和叔父怎麼有那麼多事情要談呢。”
葉安安麵上一赧:“在項左尹那倒沒有耽擱太久,隻是……”
“隻是心裏不舒服,就不來我這了?”虞姬眼中帶笑,拉葉安安進去坐下。
“嗯?沒有沒有!別聽項伯胡說。”葉安安頭搖的像撥浪鼓。
虞姬微微一笑:“瞧把你緊張的,叔父倒也沒說什麼,我見你一直不來,遣了個親兵去問,叔父隻說你心情不是很好,大概去散心了。”
“嗯,後來我想你昨天也是剛到需要休息,才臨時決定今天再來。”葉安安解釋道。“對了姐姐,怎麼大家都叫你虞夫人?”
此時轉移話題對葉安安來說是很必要的。
虞姬嫣然一笑:“我本姓虞,家鄉在顏集,所以常以顏集自稱。”
“噢!”葉安安恍然,“那我以後叫你虞姐姐好嗎?”
“傻丫頭!”虞姬伸出手指點點葉安安的鼻子,“直接叫姐姐不就好了?”
“是呀,還是姐姐聰明。”葉安安忍不住也笑起來。環顧虞姬營帳,雖是大美人居住,卻並不顯的多麼脂粉氣。收拾的整潔幹淨,卻又自有一番味道。想了下,忍不住還是問出心中的忐忑:“我在你這裏玩,會不會撞見你們將軍啊?”
虞姬笑道,“將軍在將軍帳中議事,有事自會派人來叫我;即便他要過來,也會派人事先通報我等候的。”
“那我就放心了。”因為知道曆史,葉安安心中對項羽的感覺比較複雜,但是因為那天險些被殺,覺得還是不要撞到這個人比較好。
“還恨他要殺你不?”虞姬似乎也猜到了些葉安安的心思。
“恨倒是不恨,就是還有些怕。”葉安安有些不好意思。
虞姬握住她的手,“將軍是性情中人,那日確實是極度傷心之下的不當決定,害妹妹受驚了。我代將軍向你道歉。”
說完,站起身來,正待款款蹲下行禮,卻被跳起來的葉安安一把拉住:“姐姐你這是做什麼?你救了我們本就應該我來謝你,怎麼倒成了要你道歉了?何況那日,本也是我們有錯在先……”
兩人相扶坐下,葉安安又將與虞姬分別之後的遭遇細細向虞姬說了,隻把有關張良的一句帶過,可說完還是覺得前塵往事盡上心頭,一片黯然。
虞姬聽了韓信在密林裏救了葉安安一事,也是深感驚險,道:“如此還要多虧韓信,都怪我那日安排不夠周全,否則我脫身了,卻險些害了你。實在心中有愧。”
又聽到韓信為了幫葉安安居然星夜兼程,最後還險些因此遭受軍法處置,虞姬頗為感慨:“這韓信倒是個熱心男兒,那日我看他對自己遭受軍法處置不以為然,倒是極力想為你開脫,已是頗感驚奇;沒想到他還幫了你這麼多。”
“是呀,”葉安安忽然心念一動,急切地說道:“這個人不但熱心,更是難得一見的軍事天才;那個,你能不能,在將軍那,是吧,給美言幾句?”
“噢?”虞姬微笑不語,玩味地看著葉安安。
“我不是說給他要官做,我就想,能不能給他個機會,讓他證明一下自己呢?”
“放心,此事我自會記在心上。”虞姬美玉般的臉上忽然略帶狡黠地一笑:“不過,妹妹,你對他是什麼心思呢?”
“什麼心思?”葉安安茫然道:“什麼意思?”
“看你倒不像存心瞞著我,”虞姬戳戳葉安安的小臉,“難道你沒想過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他對我好?”葉安安哭笑不得:“你沒見過他氣我的時候……”
“噢?那莫非他自己也不知道?”虞姬一副過來人的表情,“小丫頭,珍惜眼前人噢!”
“你別開我玩笑了。”葉安安笑道:“我們可沒有那種意思,你誤會了。”心下卻在暗想:“什麼小丫頭,我的實際年齡說不定比你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