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營中為項梁舉行大奠,項羽、顏集、鍾離昧等人都為武信君守靈,全軍縞素。韓信、葉安安二人自然是沒有資格守靈,顏集差人來給二人送了吃食,並告知今日無暇來見,讓他們早早休息。此時葉安安才知顏集被稱為虞夫人,不由得心中一驚。原來是自己相見不識,顏集竟然就是曆史上自刎在楚霸王麵前的虞姬!難怪性格並不是一般江南女子那般溫婉,反顯剛毅果斷。葉安安由此忍不住對自己這個姐姐更添了幾分親切和敬愛。隻是項伯得知消息較晚,直接被叫到將軍帳中為項梁守靈了,葉安安沒有機會見到他。
翌日,軍士來傳消息,項羽將軍率小部隊扶武信君靈柩回下相安葬,項伯虞姬相隨,大軍由鍾離昧和其他幾位大將率領撤退至懷王所在的彭城。顏集趁著早飯時間來與二人見了一麵,告知已與鍾離昧交代清楚,不會對韓信有任何責罰,又叮囑數句便匆匆離去。
二人便到鍾離昧帳下報道,那鍾大將也是一夜未睡,剛剛與其他幾員大將就撤兵事宜商議完畢。他抬起紅腫的雙目看到韓信,也不顧葉安安在場,跳將過來抱住韓信道:“還好吉人天相!”又忍不住皺眉責備:“你這個倔脾氣也不知道改改,告訴你多少次了,萬一複命遲了被抓住,就說我還布置了個秘密任務給你,怎麼就死硬著不肯辯白?你以為誰都像我一樣不管你嗎?”
葉安安聞言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古代還有這麼好的直係領導?不都是有什麼責任都推給下屬的麼?怎麼還有這麼往自己身上攬的?”
韓信明顯一直不太習慣這麼親昵的動作,一手摟住鍾離昧的肩膀,又把他推到大將位子上坐下,表情不變:“陳平在側,我恐怕把你牽扯進來於你不利。”
鍾離昧苦笑:“將軍信任我,最多責罵幾句,總好過把你砍頭。還差點害了這位姑娘。”說完,對還穿著男裝的葉安安點點頭:“虞夫人都告訴我了,她和姑娘你義結金蘭,我昨日見你那樣義氣,還以為你是位小兄弟呢。我這個兄弟死硬脾氣,我拿他也沒辦法,昨日害姑娘受驚了。”
葉安安忙道:“全是為了幫我他才遲了的,怎麼能怪他。我還擔心鍾大將你會責罵於他,沒想到你這麼體恤下屬,做你的下屬實在太幸福了!”
鍾離昧忍不住又苦笑一下:“我要是各個下屬都這麼對待,還不得把自己氣死。隻是和韓信我實在投緣,他又有過人之才,交代他的任務都能提前圓滿完成,我相信他的能力,所以不想拿尋常規矩束縛他,不成想卻也因此險些害了他。也罷!”看看韓信,他半開玩笑道:“以後要麼還是不給你這麼多自由了吧?哈哈哈!”
韓信卻正色道:“昨日一事,倘若不是那位虞夫人,便是我死了,在軍營裏也不過是不值一提的一樁小事。隻有你們兩位憐惜我的才能,而我卻不能護的你們周全。今後韓信定當奮發圖強,報答你們的知遇之恩。”
說完,對鍾離昧和葉安安各行一大禮。鍾離昧先是驚的呆在那裏,聽到最後,激動地又躍起來抱著韓信大笑起來:“你可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久……”韓信無奈地翹翹嘴角:“你還是坐下吧!不要老抱著我……”
葉安安看著二人,鍾離昧誇張的笑容配上紅腫的雙眼相當滑稽,再加上韓信的一臉無奈,卻讓葉安安也忍不住感動了……
好不容易從鍾離昧那掙脫出來的韓信恢複了一貫的淡然:“對了,你讓軍士告訴我速速趕上,是有什麼事情?”
“咳!”鍾離昧歎口氣,拍拍韓信肩膀,“我本來想把你推薦給將軍,攻打城陽讓你去當小先鋒的,沒成想你還沒來城陽就攻下了。更沒成想武信君又遭此悲劇,此事隻好容後慢慢再尋機會了。”
韓信臉上並無失落之色,也不對鍾離昧連連稱謝,隻是微微點頭。葉安安深感二人情誼深厚,忍不住對這種男人間的兄弟情義生出幾許羨慕。
鍾離昧又道:“我去看看大軍列隊好了沒有,巳時一到,將軍就要送武信君靈柩出發了。你倆也隨我過去,委屈安安姑娘暫隨韓信編入我的親兵行伍。”
二人點頭,隨鍾離昧出去。發現各處營帳已拔營完畢,除一小隊後勤兵士還在收拾,其他兵士已全部到營外集合完畢,全軍縞素令人動容。葉安安隨韓信彙入隊伍,發現陳平就在不遠處,眼神掃到二人便即刻轉開,未顯出任何表情。
巳時一到,隻見同樣一身素服的項羽、項伯及幾員大將親扶項梁靈柩,緩緩走了過來,全軍肅然下跪。直到扶靈隊伍全部走過,才在將領指揮下起身,分成隊列,隨著扶靈隊伍前行。
葉安安微覺詫異,看向旁邊的韓信,韓信低聲道:“下相和彭城有一段同路,所以全軍送武信君至岔路口,再各行各的。”
葉安安點頭。隻覺全是素白的隊伍前後都望不到頭,悲壯又蒼涼。
鍾離昧率大軍到彭城後一直行事低調。代項羽到楚懷王那複命後就安心呆在營帳,或是和韓信對弈,或是探討作戰兵法,葉安安被韓信叮囑,此處不同於外麵行軍打仗的軍營,不可到處惹事,更不能擅離他的身邊。於是葉安安無處可去,隻好作陪。反正她一看到下圍棋或者一聽到兵法就睡覺,基本可以忽略為不在。
一日,二人又在閑聊兵法,鍾離昧壓低聲音對韓信道:“將軍為武信君守孝七日,明日就要返回軍中。隻是現在兵權已被懷王收回。你認為將軍應當如何?”
韓信微忖道:“兵權被收肯定是在將軍預料之中的,畢竟將軍羽翼未豐,對懷王趁武信君薨歿奪權也是無可奈何,隻能暫作忍耐以圖後事。”
鍾離昧道:“何時為佳?”
韓信微笑:“自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時候。”
鍾離昧點頭思考,複抬頭,發現韓信的微笑還掛在嘴邊,目光卻遊移到了別處。鍾離昧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原來是葉安安靠坐在旁邊的塌上打瞌睡,腦袋像小雞啄米一樣一下一下的點著。偶爾覺得大概這個姿勢還不太舒服,哼哼兩聲扭動一下身子。
鍾離昧眼神扭轉回來,輕咳一聲,韓信微驚,尷尬片刻,恢複成神遊天外的樣子。
“兄弟,”鍾離昧壓低了嗓音,“動心了?”
“哼!”韓信悶哼一聲,出乎鍾離昧意外的是,他沉默片刻,居然忍不住湊鍾離昧近了一點:“你說,她是不是挺特別的?”
鍾離昧隱忍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噗”了出來。
正在打盹的葉安安忽地被這一聲驚醒,猛地睜開雙眼,迷惘地看看營帳,又看看偷眼瞧她的二人。韓信立刻咳了一聲,端起水來把臉遮住。鍾離昧卻是滿臉和善的微笑:“葉姑娘,醒了?”
葉安安終於從迷蒙中清醒過來,麵色微紅地跳下榻來:“是呀,你們怎麼不討論了?”張開胳膊準備伸個大大的懶腰,伸到一半發現鍾離昧還在看著她,不由得僵了一下:“那個,我出去走走。”抬腿就向外跑。
“哎!”韓信顧不得放下茶碗。葉安安卻是回頭燦爛一笑:“我知道,就在帳外曬曬太陽,不會跑遠的!”
說完,葉安安掀開簾子走了出去。一道強烈的陽光趁機斜射進營帳,似乎有些小灰塵在陽光裏打著旋的飛舞,打在葉安安的頭發上、肩膀上,反射到韓信的眼睛裏,又隨著她放下簾子消失。留下一些暖暖的味道,似乎飄到了韓信的身邊。韓信望著已經放下的簾子,不由得失神片刻。回過神來,卻看到鍾離昧玩味的眼神:“葉姑娘,確實,有點特別……”
次日,項羽趕回彭城大營,稍事休息便赴懷王處,聽完懷王安撫便召集諸將開會。葉安安聽說項羽回來了,急忙忙的就往外跑,被韓信一把抓住:“你去幹什麼?”
“我不找他,我找項伯。”葉安安匆匆回了一句,韓信卻依然緊抓著她的胳膊:“他是左尹,自然也在將軍帳中議事。”
葉安安一愣,終是冷靜下來,默默坐了下去。她在此呆了近十天,每天心急如焚地等著項伯回來,就想抓住他問問張良到底去了哪,有沒有留下什麼話給她。可是又害怕,害怕他什麼話也沒留,或者,留下一些像上次說的那種話。所以聽到韓信說項伯也沒空,她又失落,又有那麼點放鬆。
韓信看看她的表情,鬆開手,沒有再說話。
下午鍾離昧議事歸來。葉安安幾步跳到他麵前:“看到項伯沒有?”
鍾離昧似乎正在思考問題,忽地被葉安安打斷,愣了片刻才道:“項左尹剛跟我們議事完畢,回帳中休息了。”
葉安安連忙問了項伯營帳在哪,匆匆去了。鍾離昧看著她的背影,回頭給韓信一個疑問的眼神,韓信視而不見,兀自喝茶。
葉安安方向感不好,又找人打聽了一下,才找到項伯的營帳。按按因為緊張而加速跳動的心髒,深呼吸了一下,敲敲簾子,聽到項伯應了一聲,就掀開簾子衝了進去。
隻見項伯正坐在對麵榻上,隻是他的側麵還坐了個人,葉安安剛要衝口而出的“項大哥好久不見”便硬生生憋了回去。轉過臉看去,一張天仙化人的臉蛋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不是虞姬又是何人?
“姐姐!”葉安安又驚又喜,撲了過去,熊抱了一下虞姬。
“妹妹,還好麼?”虞姬抱著她笑,又扶她起來看看她的小臉:“似乎比前幾天又瘦了呢。”
“我還好,你跟著將軍奔波也很辛苦吧?”葉安安關切地問。
“咳咳,你們姐妹情深,怎麼到我的帳中來敘舊?”項伯故意說道。
“叔父見笑了。”虞姬站起來,“將軍交代我辦理完這些事項跟叔父報備一聲,現在我也全部報告清楚了,就先行告退了。”看了下葉安安,“妹妹是跟我一起走還是?”
葉安安忙道:“我還有事要問問項大……”忽然覺得這個輩分亂的厲害,隻好改口道:“項左尹。”
項伯嗬嗬一笑:“就知道你要來找我。”虞姬也笑道:“原來妹妹和叔父也是舊識,如此,我便不打擾了。妹妹和叔父談好了記的來找我。”說完,嫋嫋娜娜地去了。
葉安安點點頭,看著虞姬出了營帳,馬上回頭拉住項伯的袖子:“大哥!子房去哪裏了?”
“你叫虞姬姐姐,又叫我大哥,這好像不對。”項伯笑嗬嗬地說。
“我不管,我跟著子房叫的,快說,他去哪裏了?”葉安安急切地問道。
“噢?子房做了韓國司徒,隨韓王成去收複韓地。賢妹啊,你這麼著急找子房幹什麼?”項伯大咧咧地拍拍葉安安的肩膀,想起了什麼來似的嘿嘿一笑:“那時候我看你倆眉目傳情的,還以為你倆互相有意思呢,沒想到隻是師兄妹之情,以後都不能開你們玩笑了。”
“嗯?”正在走神的葉安安有些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項伯笑道:“韓王成得到子房輔佐,對收複韓地信心很足;又感念張家幾代相韓,就把他最疼愛的妹妹指配給子房了。咱以後跟你師兄見麵也不能那麼隨意了,他都要成皇親國戚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