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貳拾壹 將軍英雄淚 二人項上頭

“終於知道回來了?”

葉安安隻覺這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抬眼望去,竟是陳平。心中一苦,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望望身邊韓信,那人表情依舊泰然,似乎對出來的是陳平毫不意外:“鍾大將可有留什麼話給我?”邊說邊去拴馬。

陳平一臉嘲諷:“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鍾大將還要留話給你?”眼神轉到馬兒身上,“你居然將的盧馬給累成這個樣子,還敢找鍾大將?如果鍾大將在,非給你軍法處置不可!”

“鍾大將要軍法處置誰?”

陳平話音剛落,威嚴的聲音忽然從側方傳過來。此人說話字字鏗鏘,直震的葉安安心跳不穩。勉強壓製住心中懼意,葉安安扭頭望去,隻見右手邊走來三人,俱是統帥打扮,中間一位更是身材壯碩,眉宇間頗有一股王者英豪之氣,讓人感覺力能扛鼎、氣壓萬夫,聲音正是由他發出。仔細一看,此人居然長著一對雙重瞳子眼,葉安安心念一動:“莫非……”

忽見韓信陳平齊齊跪下:“卑職見過將軍!”

葉安安心中懷疑得到肯定,連忙也跟著跪下,暗道:“楚霸王相貌果然不凡!”

項羽“嗯”了一聲,卻並不讓三人起身,隻把眼光投向陳平。

陳平猶豫了一下,說道:“卑職乃鍾離昧大將麾下陳平,此人韓信,數日前按鍾大將要求去完成一項簡單的任務,本來兩三日即可返回。後來我軍拔營,鍾大將也讓留守軍士告知他速速趕來,誰知現在距當日出去已有近八日,他方姍姍來到。還把項梁將軍賞賜給鍾大將的神駿的盧馬累成如斯模樣。我又氣又心疼,忍不住口不擇言,還望將軍恕罪。”

項羽聞言看了眼疲憊不堪的馬,對陳平道:“你起來吧。”

望向韓信的眼光更加威嚴:“你可有什麼話說?”

“卑職無話可說。”韓信回答的煞是幹脆。

葉安安心中暗叫不妙,這就是撒個謊也好啊,怎麼能這麼硬邦邦地頂回去呢。可一時情急,她也想不出怎麼替韓信開脫。

“如此,暫押下去,待鍾大將回來處置!”

旁邊兩位兵士立刻走了過來,準備將韓信押走。

“不要!”葉安安連忙阻止:“霸……不是,將軍,他是因為我才耽誤了時間的,你聽我解釋。”

項羽一臉不耐煩地看了葉安安一眼,大手一揮:“一塊押下去!”

忽聽到項羽身後一人叫道:“將軍!鍾大將!”又像受到什麼驚嚇般猛地收聲。

項羽渾身一震,押解韓信和葉安安的兵士也愣怔一下,眾人扭頭望去。隻見幾匹馬狂奔而至,為首一人長髯微須,約莫四十歲不到的年紀,雙眼紅腫,身上血跡斑斑,胸前橫抱一物被白布覆蓋,白布也被血跡沾染的厲害,細看白布之下竟是一具屍首!

項羽雙目圓睜盯住那具屍體,滿臉的不可置信。

隻見後麵幾人躍下馬來,為首一人將覆了白布的屍體抱緊,在別人攙扶下輕輕下馬,跪倒在地,未來得及說話已是淚流滿麵:“將軍,武信君,薨歿了……”

項羽悶喝一聲,捂住胸口,身邊人連忙過來扶他,卻被他一把甩個趔趄。隻見項羽兩步躍到那人麵前,抓住他胸前盔甲咆哮道:“不可能!你,鍾離昧,我明明派你去增援了,你到哪裏去了?”

“末將該死,星夜馳奔於昨日淩晨趕到武信君大營,沒想到,還是遲了,那裏血流成河、已經全軍覆沒。武信君中了章邯那小人的偷襲,盔甲都沒穿好就……”鍾離昧聲淚俱下。

“啊!”項羽兩眼冒火,仰望蒼天,抓住那人的手劇烈地抖動,接過白布覆蓋的屍體,緊緊摟在胸前:“叔父!……”兩行英雄淚潸然而下。

諸人無不動容,一片嗚咽之聲。鍾離昧想起自己到達時見到的那血流成河的慘狀,更是痛哭流涕、以手捶胸:“末將該死!武信君,末將該死啊!”

葉安安雙臂被鉗,仍然被這情景震撼,想項梁乃楚國名將項燕之子,反秦義軍的一員名將,居然就這般淒涼慘死,不由得悲從中來。看向韓信,一直麵不改色的臉上也已動容,似感淒然。

“你起來吧!”項羽終於漸漸恢複平靜,隻是麵色依然冷厲蕭索,對跪在地上的鍾離昧道:“不怪你。趕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鍾離昧哽咽著以頭觸地,卻已說不出話來。

項羽迷茫的目光掃過在場諸人,看到那匹的盧神駿時忽然目光一凜,扭頭看向押著韓信二人的兵士,淡淡道:“拉下去砍了吧。”

……

“啊?”葉安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確定地看向韓信:“砍誰?”

哪知韓信已經決然道:“將軍,都是末將的錯,與此人無關,放了他吧。”

“不不不!”如夢方醒的葉安安大叫起來:“你不能殺韓信,他是百年不遇的軍事家!有了他的輔助,你一定可以給武信君報仇!一定可以滅秦建——楚!”

聽了葉安安的話,旁邊幾人都露出了鄙夷和不可置信的表情,連韓信也扭過頭來,驚奇地望著葉安安。

原本伏地痛苦的鍾離昧雖不知內情,卻也急忙為韓信辯護:“將軍息怒,其中必有隱情!此人絕非一般人物,還望將軍三思。”

“噢?”項羽嘴角邊掠過一絲殘酷的冷笑:“你也覺得,我離了他不能給我的叔父報仇?”

“末將不敢!”鍾離昧忙叩首道:“隻是……”

“夠了!”項羽喝叫一聲,“接令又無故違期不至,虐待武信君所賜寶馬,條條當誅!哪個再敢阻本將軍,以同罪論處!”

鍾離昧伏地,焦急地看著韓信。

葉安安卻管不了那麼多,被拖著往下走,還不停地叫喚:“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能殺他,你這是,因私廢公!韓信不能殺,你怎麼可以殺他,你是要成霸王的人,要虛懷若穀要招賢納士……”

換來的,是項羽看都不看她一眼。

葉安安急的淚都要下來了,旁邊的韓信冷笑一聲:“不要叫了,沒用的。要知道,不隻是要砍我,你也被我害的要沒命了。”

葉安安哪裏有空理他,滿腦子都在想這是怎麼了怎麼了,這曆史怎麼不是書上的曆史了?韓信還沒出頭呢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她不停地扭著身子和兵士搏鬥,拚命呼叫著,袖子被扯的淩亂,嘴角也被擊打出了血。聽到要被砍頭都沒有改變表情的韓信不由得動容,皺眉望著她。

“夫人,夫人……”忽聽到身後有兵士在喊。

一個美麗的素色身影在葉安安身邊疾奔而過,邊跑邊急切問道:“將軍,我聽說鍾大將回來了,叔父怎麼了?”

聲音如此熟悉,葉安安忽地一怔,這聲音是誰,她焦急地望著那個背影思考著,都沒聽清項羽和那人說了什麼。

忽然靈台一陣清明,葉安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嗓音發抖地叫了出來:“姐姐!”

素色身影下意識地轉過身來,美玉般的臉上尤掛兩行清淚,卻又不由得閃出一抹驚喜:“妹妹,是你?”

此人,正是認下葉安安做義妹的顏集。

看看被拖地渾身是血的葉安安,顏集眉毛蹙起,轉身輕輕與項羽說了什麼,那項羽麵色依然漠然冷厲,半晌方對拖著葉安安二人的軍士道:“此事交由夫人處理。”說罷,抱著項梁的屍體,艱難地轉身向將軍營帳走去,背影說不出的蕭索蒼涼。

幾位大將追隨過去,鍾離昧給了顏集和葉安安一個感激的眼神,又望一眼韓信,急急追趕而去。

“放開她二人。”顏集對拖曳著葉安安的兵士道,語氣不容置疑。邊說邊走了過來,兵士連忙鬆開了手。顏集過來給葉安安擦掉嘴角的血:“妹妹,你受苦了。”

葉安安連忙拉韓信跪下:“多謝姐姐救命之恩。”她知道,現在項羽滿腔悲憤,顏集為自己求情還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顏集連忙扶住她二人,又對韓信點了下頭。眼神回到葉安安身上:“眼下我要去陪將軍,先安排你們暫且歇息,等我處理完事情回來,再與你詳談。”

葉安安連忙點頭。

顏集便對跟隨在身後的親兵說道:“先帶他倆到偏帳休息。”一個親兵“喏”了一聲,頭前帶路。葉安安感激地望望顏集,和韓信一起隨著那個親兵向偏帳走去。經過陳平時,葉安安看到陳平麵色不虞,望著韓信嘴角微動,想要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出來,而攙著葉安安的韓信卻是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唉,梁子越結越大了。”葉安安心中暗歎一口氣。

到了偏帳,親兵給二人倒了水就退下了。葉安安剛從強大的刺激中恢複過來,大腦處於空白期,沒有興致說話。韓信也是默默坐在那裏,薄唇緊抿,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的問題。

半晌,韓信抬起頭來,眸子似乎比以前更加明亮,望向葉安安的眼神裏有疑惑,更有難得一見的熱烈:“你,你真的那麼相信我的能力?”

“嗯?”迷迷糊糊的葉安安也抬起頭來看看韓信:“什麼意思?”

“將軍要殺我們,你不為自己著想,一直在呼喊我一定可以幫他滅秦。你真的這麼認為?”韓信的語氣盡管放的很平靜,卻有一絲激動。

“那是自然!”葉安安心說我知道曆史怎麼會懷疑你,忽然一想,這倒是勸勉這個不求上進又油鹽不進的家夥的好機會,連忙說:“我一直對你特別有信心!你要努力證明給這個要殺我們的家夥看,讓他後悔死!”

韓信定定地望著她,突然長身而起,蹲到葉安安麵前:“我自己賤命一條砍了也就砍了,如果還害你因我遭此大難,我真是……”韓信心痛地低下頭。

“你還不是為了我才回來遲了的?再說了,你可不是賤命一條!”葉安安急切地說,“你真的是,國士無雙的人才!”

韓信抬起頭來,望著葉安安,目光堅定:“安安姑娘,既然你相信,韓信就要改變。我一定會拜將封侯讓你開心!”

“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開不開心不重要,重要是你就是為了拜將封侯名垂千古生的嘛!”葉安安笑起來:“對了,都一起經曆這麼多事情了,不要姑娘姑娘的了,叫我安安就好。”

“好,安安。”韓信站起,雙眸含笑地望著葉安安。

“咦?”葉安安心下暗想,原來韓信笑起來也很帥的。

她沒有發現,在那雙含笑的眼睛裏,似乎還隱藏了點別的內容……

而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對韓信來說,她開不開心比拜將封侯更重要。如果她能現在就知道那些,還會不會讓韓信選擇走拜將封侯那條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