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無法收力的葉安安絕望地閉緊雙眼,不知道自己會以怎樣的角度飛出去,再以怎樣的姿勢砸進河裏……
預想中的撞擊沒有到來,葉安安忽覺背上一緊,似被人用手拎住,又被以一個艱難的動作掄起來向下一壓,猛地砸到一個又粗又硬的東西上,到處亂抓的手還攥住了兩把粗粗的鬃毛。葉安安隻覺兩胸被硌的生疼,她悶哼一聲,睜開眼睛的同時泛起淚花,眼前一片朦朧。
眨巴眨巴眼睛仔細一看,自己正趴在那匹正在緩緩減速的棕黑大馬上,馬兒打著響鼻,不知道是對負重忽然變沉,還是對本來正撒歡狂奔突然被拉緊韁繩表示不滿。
身上被硌的實在難受,葉安安忍不住掙紮了一下,發現後背上的衣服還被人攥著。感覺到葉安安動了,那人略鬆了下手。葉安安把手墊在身下,勉強抬頭,先看到穿青灰色勁裝的寬闊胸腹,然後是棱角分明的臉上英挺的鼻梁和明亮的眼睛。
馬兒停下,那雙眼睛的主人略往下一掃,看到了正痛苦仰著臉的葉安安,不由得一愣,似乎輕扯了一下嘴角,說道:
“上次從天上掉下來,這次又從河裏冒出來,每次都害我倒黴,我真是怕了你了。”
此人正是那日被葉安安踩下樹的男子。
葉安安渾身沒有不疼的地方,哼哼兩聲愣是沒說出話來。那人見葉安安麵色有異,抬起一條腿躍下馬,伸手去撈她。被這麼一扯,葉安安隻覺得全身都痛,忍不住咳了數聲,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那男子見狀,滯了一下,手上的動作放輕了。他用雙手托住葉安安的身子,扶她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先休息一下吧。”
葉安安點點頭,又趕緊低頭擦掉臉上的淚。活動了一下胳膊腿的,倒是沒有骨折之類的,隻是胸腹部接連遭受震蕩摔壓,內髒像是被狠狠揉擠過,一時片刻緩不過來。葉安安籲一口氣,跟狠狠撞到馬上再翻進河裏相比,現在肯定是幸運多了。她抬起頭來,正想對那男子表示感謝,卻見他正一邊皺著眉用左手揉捏右邊的肩膀,一邊望著散開韁繩後正低頭啃著路旁青草芽的馬兒。
回想一下當時的情形,肯定是那人見自己撞了過來,情急之下側身把自己撈了起來放到馬上。想自己和那馬兒速度都是極快,慣性之力定是很大,他坐在馬上角度又不順,很可能把肩膀拉傷了。想到此,葉安安很是內疚,也忘了此人上次表現出來的傲氣,真誠地用歉意的語氣說:
“肩膀拉傷了麼?”
那男子扭頭望了她一眼:“上次壓我的人,這次壓我的馬。”
葉安安被這話嗆地一陣咳嗽,扯動了沒緩過來的內髒,止也止不住。那男子似有點驚訝,語氣也沒那麼生硬了:“你看起來沒這麼弱。”
你才弱,你全家都弱!剛才的內疚全跑到九霄雲外了,葉安安心裏狠狠地回敬著。但他剛才畢竟救了自己一次,隻好咽下這口氣,心說,這人真是難相處。
葉安安咳嗽完,尷尬的沉默著,那男子卻好像很不在意。
又用無視我這招,我偏不讓你得逞。葉安安想了想,試探著說:“你怎麼不問我發生了什麼?”
那男子像是剛剛在走神,隨口說:“哦,我不愛管閑事。何況而今亂世,打聽的越少越安全。”
“嗯?”葉安安心下奇怪,此人無論氣質還是身手都讓人感覺非等閑之輩,怎麼會說出如此平庸保身的言論。
那人卻不想再談,站起身來。
葉安安忙以手撐地也爬了起來,胸腔一陣撕扯,忍不住又咳了幾聲。男子皺著眉頭說到:“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葉安安衝他一笑:“住一個很不安全的地方。”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下葉安安,眼睛微眯,隻說了兩個字,走吧。扭頭就去牽馬。
“還說自己不愛管閑事。”葉安安忍不住嘟囔。
“上馬!”那人已經牽馬回來了,看來是沒聽到。棕黑色大馬倨傲地看了眼葉安安,昂起頭噴了下鼻息。
“跟主人性格很相似啊你。”葉安安暗想,踮腳摸了摸馬脖子上的鬃毛,愁眉苦臉地對男子說:“上不去。”
那人眼睛裏閃過一絲戲謔,還是伸出手幫忙。他右手虛撐葉安安的背,左手扶著葉安安的腿,讓她先踩到馬鐙上,右手再用力一舉,葉安安穩穩地做到了馬背上,把韁繩遞給她,那人縱身躍到她身後,又把韁繩接了過去。
這個姿勢讓葉安安感覺有些曖昧。無奈之下,決定說話緩解一下自己的心情。心念一動:“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無名小卒,不提也罷。”那人似乎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葉安安感覺像是被噎了一下,隻好閉嘴。暗想:“就您和您的馬那倨傲的樣子,還能說這四個字,是有多麼的不誠心啊。”
許是想著葉安安的傷勢,那人並沒有策馬狂奔,隻是拎著韁繩懶懶說道:“阿盧,走吧。”聽到主人說話,馬兒立刻嘚嘚前進。
“你叫阿盧啊?”葉安安摸摸馬的鬃毛,大馬舒服又有點倨傲地扭扭脖子,表示接受了她的好意。
“你主人叫啥呢?”葉安安不死心。
馬兒沒有回應,馬的主人似乎無奈地哼了一聲:“囉嗦!”
兩人一馬特特而行,從山穀攀上來緩緩走上林外小路,葉安安側耳傾聽,密林裏已經沒了打鬥的聲音。她心裏暗暗盤算,希望是張良等人已經安全撤離了。為防止遇到留守收拾的秦兵,葉安安小聲說道:“阿盧,我們離密林遠點,繞道南城門那看看。”
阿盧不說話,阿盧的主人也沒有應聲,不過握韁繩的手微動了下,阿盧便向南繞了個彎,又從東繞回城門附近,站在一座小坡上遠遠觀望,隻覺城門口一切如常。葉安安暗暗奇怪,再一想秦綱敗壞至此,各地義軍風起雲湧,想也沒有太多的兵力在應付義軍的同時還加強盤查。
二人策馬走近,發現雖然進城門一邊守衛極鬆,出城一邊卻是重兵把守,看來進去以後想再出來就困難多了。葉安安歎口氣,沒做猶豫,行至門口,守衛果然草草看了一眼就不耐煩地揮手讓她們進去。
葉安安指揮著左拐右拐,看到了張良所住的院子,隻見大門緊閉,周圍一片安靜。葉安安暗暗留了個心眼,悄聲對身後那人說:“這裏似乎靜的出奇,我們裝成路人轉到後麵。”那人頷首,讓阿盧從門口經過,想要沿左側胡同繞到院子後方。
經過門口的時候,葉安安裝作隨意地望了下門。立刻發現木門一側似乎畫了隻鞋,葉安安心裏一動。轉過左側胡同,發現圍牆上也有幾處畫的鞋子。畫得很匆忙,隻有寥寥幾筆,“還好鞋子不難畫。”葉安安忍不住想笑。她心念電轉便已明白,知道張良這是在告訴她,他們已經安全轉移,現在在黃石公扔鞋的小橋那等她了。
正要告訴身後的人可以走了,轉念一想,他們走的那麼匆忙,不知道有沒有幫自己把包袱帶走,畢竟包袱裏不但有黃石公給自己的秘笈,還有手機和望遠鏡,倘若丟了,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現代。
一念至此,葉安安對身後的人說:“我進去拿個東西。如果有秦兵出現,你就騎馬逃走,不要等我。我會禦風術,現在傷也基本好了,跑的不會比你慢。”
那人點頭道:“我知道。”
葉安安默念禦風術,輕躍上牆。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衝那男子笑了笑,輕聲道:“我叫葉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名字。”
騎在馬上的男子直直地看著牆頭的葉安安,似乎在說,你還真是執著啊。
“韓信。”
兩個字飄入耳中,葉安安全身一震,緊接著腳下一滑,噗的一下栽進了院裏。
牆外暮色中的男子,似乎終於沒忍住笑,坐在馬上的身形抖了一下。身下的阿盧抽抽鼻子,輕抬了下前蹄,堅持倨傲地站在那裏。
幸而院牆不高,栽下來的葉安安隻是跌坐到了地上,並沒有受傷。隻是內髒再度遭震,仿佛又被狠狠揉捏了一遍。葉安安按著胸口,控製自己不要叫出聲來。心中卻像被扔進了一塊大石頭的小河一樣不能平靜。暗想:“在一個無聊變態的單位上班還是有好處的,整天幹一些無聊的芝麻小事養成了我偏執和汲汲追求真相的性格,否則不是就這麼和韓信擦肩而過了?”
得意地揉揉胸口,葉安安一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慢慢向門廳方向走去。忽然聽到一聲大笑,從屋裏衝出一隊秦兵,向葉安安圍了過來。大笑的,正是那白天緊追葉安安不放的將領。
那將領看到葉安安也是一愣,叫道:“你居然還沒死?”
葉安安因為早有防備,並不回答,眼睛一掃,似乎沒有弓弩手,心下稍安。隻見她忽然歎一口氣,左手一甩:“看暗器!”
那將領和手下秦兵動作一滯。
葉安安立刻默念禦風術,向後院外麵疾飛。
秦軍將領知道被騙,心中火起,大叫:“不論死活,給我拿下!”
身後秦軍呼喝,似有刀劍扔了過來。還好葉安安已然飛過圍牆。看牆外,那韓信果然聽話,已經策馬跑的沒了影子。葉安安便打算不做停留向北疾飛。忽然聽到西方傳來一陣熟悉而焦急的叫喊:“小心,前方有弓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