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安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
“這真是張良麼?這就是漢初三傑那個張良張子房麼?這個世界這麼小?時間安排這麼巧?穿越經曆這麼好?……”盡管身體裏的小宇宙已是波濤洶湧,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葉安安不知還禮,隻是呆呆地望著他,張良的手拱在那裏都發僵了,隻好幹咳兩聲:“咳咳,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葉……”葉安安晃過神來也是一陣心慌意亂,口不擇言地說出來了自己的姓,又趕緊打住。拱手道:“呃,在下易茗,乃齊臨淄人,現居濟北……”
那張良微皺了一下眉,又展顏道:“噢,易兄!適才見兄台麵色有異,不知所為何事?”
葉安安臉上一紅,心中想這人果然不是吃素的,說道:“呃,剛才聽兄台講自己姓張名良,容在下冒昧,可是在博浪沙擲鐵錘攻擊始皇帝的那位義士張良?”
張良飛快地看了葉安安一眼,道:“易兄謬讚了,正是區區在下。”隨著張良的眼神飄過,葉安安心中琢磨:我會不會說的太多?他可是個手中有劍的通緝犯啊。然而看著眼前俊美的公子,真是很難把二者聯係起來。葉安安打定主意有一說一,便正色道:“張兄傾全部家財遍尋義士求刺無道秦王,可見高義;對在下這初見之人便直告名諱,足見坦蕩。易某對張兄的敬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經典台詞還沒有背完,忽覺腿下一軟,就要拜倒。葉安安心中暗暗叫苦:“腿都酸死了,禦風術果然還沒有修煉到家啊!”
那張良沒想到葉安安一陣支吾之後忽然“噴”出來這麼一串,竟然還要行跪拜之禮,隻道“他”也是俠骨仁心之士,連忙伸手拉住:“易兄何必行此大禮?”
又道:“何況秦王無道,人人得而誅之。易兄乃道家修習之人,想必與良一樣對秦王的殘暴和苛政深感不齒。啊,易兄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易兄,你怎麼啦?”隻覺胳膊上一沉,葉安安已經半個身子掛在張良胳膊上了:“快扶我坐下。”
張良看到前麵有一棵半枯的樹幹斜歪在地上,連忙扶葉安安過去。葉安安一屁股坐下,就把兩條腿依次架起來揉捏、捶打。張良看在眼裏,有些過意不去:“易兄,是不是使用禦風術太耗費內力啦,可需在下幫忙?”
葉安安恐被他發現自己的女兒身,更不想在吊在他身上吃了他豆腐之後又被他吃豆腐,急忙把腿一縮,又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忙道:“張兄有心了,在下隻要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那張良便不再勉強,隻是笑道:“易兄不必客氣,以後直呼我子房便可。”
接下來二人相談甚歡,關於張良在博浪沙如何襲擊秦王誤中副車,又是如何喬裝打扮逃過搜捕(葉安安想:“這當事人自己講果然比看書有趣多啦!”),張良又提到葉安安最初在樹上念的“山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似乎不是《詩經》的句子,問從何而來。葉安安不敢說是宋代秦觀的詞,隻好邊在心中叩求秦少遊原諒邊說是自己信口謅的。想那張良出身貴胄,一向目中無人,沒想到竟在這荒野之處碰到一位修道之人,還頗有幾分文采。他原本給人感覺清冷的眼神中有了讚賞之意,讓葉安安心中忍不住陣陣發虛。
二人就這樣越談越覺得相見恨晚,隻見天色已漸漸暗了。葉安安便起身道:“子房,不覺天色已晚,你我就此作別吧!”
張良一個愣怔,四顧周圍,不禁莞爾:“竟然這麼晚了?”葉安安也笑道:“隻恨光陰流轉快。”
張良頓了一下,道:“不知是否還有緣再見?”
“三日之後,下邳相見。”葉安安說的斬釘截鐵。
葉安安記得,第一次見到“下邳”二字,她未滿十歲。當時她把小人書裏的這倆字念成了“下不”,爸媽差點噴飯。在前幾天偷偷下山聽到“下邳”這個地名的時候,她立刻感到一種久違的親切感。而且經她打聽,下邳離濟北隻有幾十裏路程。
“我這樣做,對麼?”在回山的路上,葉安安邊走邊想。在與張良定下三日之約前,葉安安已經決定要促成“下邳授書”。經曆過今天事情後,她便立即產生了這個強烈的願望:黃石公終日在山中修煉不出,並且一心想把《太公兵法》傳授給徒兒易茗;張良四處遊蕩,不知多久就會離去;再加上她這個“天外飛仙”的突然到訪,曆史的進程會不會發生偏移?
無論如何,如果能讓“下邳授書”順利實現,曆史也就不會有什麼改變。想到這裏,葉安安又加快了腳步。
回到山中木屋的時候,已近人定時分了。黃石公果然坐在門外等她,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知道她已極度疲倦。看了一下無甚大礙,便讓她早點休息。
葉安安回到房中便撲倒在床上,以前一直嫌硌的木板床忽然變的舒適無比,夢都沒有做,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葉安安睜眼一看,太陽都透過窗子曬進來了,趕忙骨碌爬起來,伸了個懶腰。出到廳裏,黃石公都已經把飯菜準備好了,葉安安心下慚愧。趕緊草草洗了把臉,陪師傅吃飯。
黃石公用完飯,正色道:“徒兒啊,現在禦風術的技巧你已經基本掌握了,但隻有勤加練習,才可做到得心應手,不至於過度耗費心力。”
葉安安連忙乖乖答道:“是,謹遵師父教誨!”
黃石公擺擺手,又說:“禦風術雖好,但隻可做脫身或便行之用。倒是那《太公兵法》,……”
“師父!”黃石公一愣,見徒弟少有的語氣堅定,神色莊重,他眯起眼睛看著她。
葉安安此刻已是心跳加速,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起。她知道,下麵的話一出口,她就可能成為曆史事件的促成者。也許是怕耽擱久了勇氣會消失,葉安安飛快地說:“我知道有人比我更適合學《太公兵法》。”
“哦?”黃石公撚著胡子,頗有深意地看著她。葉安安見師父不置可否,繼續說道:“前幾日我下山采買,在那市井上聽說有一位義士在博浪沙擲鐵錘攻擊始皇帝,可惜誤中副車。想此人雄膽英才,師父若將兵法傳授於他,既能助他成就一番事業,又能解天下百姓之苦,做到順天濟人,何樂而不為呢?”
黃石公沒有立即回答。他定定地看了葉安安一眼,隨後似乎釋然一笑,道:“果如你所言,此人倒也算是一位義士。為師也想會一會他,如若真非凡夫俗子,就傳授於他倒也無妨!隻是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葉安安一聽是心花怒放,脫口答道:“師父英明!徒兒聽說那位義士兩日內將到下邳。”
“茗兒啊,你聽說的很詳細啊!”黃石公笑眯眯地盯著葉安安的眼睛。
葉安安被黃石公明亮銳利的眼神一盯,立刻覺得心裏寒了一把,暗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了,這個山上除了師父還有誰疼我呢?”於是竹筒倒綠豆——把昨日和張良遇見的事情彙報了出來。當然,一些“不相幹的事”還是隱掉了。
那黃石公聽完,不發一言,葉安安心下緊張,也不敢出聲。
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黃石公忽然頷首笑道:“既然如此,茗兒,兩日後咱們便去下邳走一趟。”
“啊師父!我就知道您最英明了!能夠得到您傳授《太公兵法》,那張良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啊!”葉安安趕緊使出渾身解數,把黃石公猛誇了一通。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趁機脫身,再也不學《太公兵法》了。”黃石公佯怒,沉下臉來:“還不快去繼續參詳修煉禦風術?要知道你今天晚起了一個多時辰!”
葉安安趕緊斂去笑容,正色道:“遵命!”腳下用力,“嗖”的一聲就奔出去了。
還沒等葉安安跑沒影,黃石公的臉上已是一幅凝重的表情。
“此乃天定……”
兩日後,葉安安換了一身男裝,那黃石公卻故意穿了一件邋裏邋遢的麻布短衣。葉安安知道師父有意為之,便強忍住笑,默念禦風術咒語,隨黃石公一起直奔下邳而去。
幾十裏路程,不覺便到了。
葉安安四下探望,很快便發現了那個已經熟悉了的身影。正在緩緩踱向一座小橋。
“師父!在那!”
黃石公心領神會,做了一個“速速隱身”的手勢給葉安安,便在橋的另一端向著張良走去。
葉安安隻得故伎重施,“哧溜溜”爬到了附近一棵茂密的樹上,確定枝枝葉葉把自己整個身子都遮起來以後,她又在枝葉間找了個空隙,正好可以把橋上的情形盡收眼底。
那張良正在邊信步閑遊邊琢磨他的“易兄”將會何時方至,隻覺前方一個素衣老者迎麵走來,並未在意。哪知那老者直直走到他跟前,抬起一隻腳把鞋子脫了下來,不等張良反應,那老者就把鞋子扔到橋下。往橋上一坐,對著張良說:“你,下去給我把鞋子撿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