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蘇越不知道老家夥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Ww W COM

他和老家夥沒有任何交情。

不僅沒有,對這反複無常的太監的印象還非常糟糕。在他看來,就算老家夥半夜害怕,睡不著,想和人話,甚至哪怕是想和人掏心窩子,也完全沒有必要和他這些。

如果這個故事真實生,並非杜撰,那就毫無疑問,定然是大太監汪賢,最大的一個秘密。

一個手握權柄,能夠代表帝國出訪他國的太監,弄到最後竟然不是帝國人,如果這個秘密捅出去,那將是多大的簍子?

蘇越都有些不敢去想象。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可以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甚至不知會牽連多少人的秘密,老家夥竟然在這難以入睡的夜,對一個毫無交情的少年了出來。

蘇越很想認為這是假的,然而魏大柱的故事裏,透露出來的那股深深的悲情、絕望,以及老家夥微微顫抖的雙手,和微光閃爍的老眼,都使得他很難認為,這個故事是憑空杜撰出來的。

於是,聽完老家夥的故事,又沉默了許久後,他才抬起頭來,神情複雜的看著老家夥,“你為什麼要和我這些?”

汪賢微微一笑,眼底透著一股極其濃鬱的無奈與悲哀,道:“都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沒想到咱家竟然還能記得這麼清楚。自從走進淨身房,走進深宮那一刻起,咱家便以為已經徹底斷絕了過往,而這些年,從掃地倒恭桶的蝦米做起,咱家沒少受罪,也根本不曾有多餘的時間,去思憶過往的痛苦,等到後來終於熬出頭,成了無數閹人眼裏的大菩薩,有了滿堂滿地的孝子賢孫,咱家也幾近將這些事情全忘了。所以實在沒想到,一重新踏上王朝的土地,就竟然全都想了起來。”

隨著將自己最大的秘密道出,老家夥的身份,也從帝國的大太監,變回了王朝曾經的子民,不再冠以官方稱謂,而是成回了王朝,“唔,或許是想起了數十年前,我親手砍斷此生唯一的愛人的脖子時,那那種被掏走了一切的感覺吧。”

看著對麵神情微惘的少年,老家夥搖頭一笑,接著道:“其實……她應該沒有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對咱家也應該還有那麼一絲感情,隻是她不肯再和我過苦日子,這是肯定了的,也知道這樣糾纏下去,咱家不會有好結果,所以才對咱家那些絕情的話,想讓咱家知難而退,再也不要出現。”

“但是,她沒想到了這些話後,失去理智的咱家會殺她。”

似乎再次回想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那個場景,老家夥的眼神又逐漸黯然了下來,“當咱家掏出刀子的那一瞬間,她害怕了,眼裏全是恐懼,想要求饒。但咱家已經起了殺心,又怎會讓她求饒的話出口,於是她剛剛張開嘴,咱家的刀就已經砍進了她的脖子。”

“然後,她看咱家的眼神變得非常奇怪,似乎根本不相信,咱家真的會殺她。”

“但是,這就是真的呐。”

顯得尤為痛苦,又略帶一些瘋狂的冷笑兩聲,汪賢道:“咱家誓,看著她眼睛裏的惘然與絕望,咱家當時沒有任何一絲悔意,一點都沒有,反而覺得異常惡心。”

“因為她當時張著嘴,捂著脖子,吐著帶血的舌,出奇怪的聲音。”

“這讓咱家想到了,她在她與咱家的家裏,在她與咱家的床榻上,和與咱家稱兄道弟的人翻雲覆雨,甚至含著他那玩意兒時的場麵。”

“這讓咱家異常惡心。”

“於是,咱家衝她腦門上再砍了一刀。”

“然後,咱家終於不用再看她恐懼絕望的眼睛了,全被鮮血汙了去。”

“再然後,咱家砍下她的頭。一手拽著她的身體,一手提著她的頭,走到了後院的水井。其實當時咱家想找個糞坑的,隻是時間緊迫,實在找不著糞坑,就隻能讓她泡進水裏了。”

“當時,那個院子大大十幾口人,但是無一人敢攔咱家,甚至連哭喊都不敢。”

“然後,咱家在一個真正同情咱家,可憐咱家的朋友的幫助下,逃出了風陵城。”

收起那略顯瘋狂的淒楚笑容,老家夥再道:“起來兄弟你可能不大信,但是,親手殺掉最愛的人後,咱家沒有一絲後悔過,也沒有再想她。隻在帝國邊境的那個村子裏,即將和村子裏的人一起死去時,才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到了她。”

“當時咱家就在想啊,一切終於結束了。如果真有地獄世界,那麼在那裏,咱家應該能與她好好過日子了吧。”

“然而,咱家還是沒有死,在即將咽下最後一口氣時,被帝國的藥師救了回來。”

“從那以後,她的影子就很少再會出現在咱家的腦海裏。隻是,咱家手上畢竟有人命,而且還是曾經最愛的妻子的命,所以偶爾午夜夢回時,難免還是會出現。”

“但是那畢竟還是很少,進了宮拚命往上爬的這些年,咱家這雙手還幹幹淨淨,那是不可能的,隻能,沒有再親手奪過別人的身家性命而已。所以,步入晚年之後,咱家雖然時常無法入睡,但也和她沒有多大的關係。”

“直到重回王朝,有關於她的記憶,才一下子又都活了起來,仿佛昨日才生。”

“自打踏進王朝國境後,她每一個午夜都會出現在咱家的夢裏,提著她那顆血淋淋的頭,仿佛是要向咱家索命。”

苦澀的笑了笑,汪賢最後道:“咱家不信這世上真的會有鬼,即便有,咱家也不怕她。因為咱家自認當年,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如果不是她做那些髒事,完了還要居高臨下,理直氣壯地指責辱罵咱家,咱家也不會這麼做。”

看著這個一臉苦澀,同時又一臉倔強的老頭兒,蘇越不禁笑了笑,沒有這麼。

如果真的不怕,那為何還半夜一定要有個人守在門前才能睡,而且還會折騰出這麼多幺蛾子?

沉默一陣,始終沒有等到老家夥再話,蘇越隻好問道:“那……那個人後來怎麼樣了,你有沒有得到,或者搜集過他的消息?我想以你後來的權勢,即便不在大聖帝國內,你想搜集一個人的情報,甚至實施報複,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看著他笑了笑,汪賢搖頭道:“沒有,咱家既然要和曾經完全斷絕,又怎麼還能這麼做?既然要放下,咱家就要真的放下,哪怕奪妻害女之恨。”

頓了頓,他又笑道:“而且咱家也不怕兄弟你笑我。雖然咱家後來有了權勢,但畢竟到底,還是聖皇的奴婢,派人潛回王朝,搜集那人情報並報複這種事情固然痛快,但動作也不。咱家不想引起任何人,尤其是聖皇的注意,從而被死敵將咱家的曾經挖出來,所以什麼都沒做。”

蘇越咧嘴一笑。

這才是真正的答案。

老家夥確實很膽,但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如果換做是他,為了保住自己權位,保住自己秘密,也不見得就能好到哪裏去。

想了想後,蘇越又笑著問道:“那你現在已經回到了王朝,而且當年的事情就生在王都風陵,總該可以做些什麼了吧?”

汪賢定定看著他,而後笑了笑,沒有話。

蘇越眼睛一轉,忽然想到了什麼,旋即臉色都不禁變了變。

“你……不會是真的想報複,而且還是想通過我去幫你做這種事吧?而不惜腆著臉,以睡不著的名義把我弄到這裏來,也隻是一個幌子吧?”

自降身份去找國君求情,將他弄到這裏來,而且還主動和自己了這個最大,也是最不能泄露出去的秘密。如果沒點企圖,老家夥怎麼會肯冒這麼大的風險,將最致命的一條辮子,放到和他沒有任何交情的人手裏。

所以,隻有這個解釋,才能解釋老家夥為什麼這麼做!

想到這裏,蘇越的臉頓時都嚴肅了起來!之前好不容易通過這個故事,對老家夥建立起來的那點同情,和那一絲絲微弱的好感,也瞬間蕩然無存!

而見蘇越變了臉色,老家夥的笑容也更加濃鬱,更加莫名了,繼續定定看著他,半晌也不話。

就在蘇越臉色變得愈難看,即將起身離去時,老家夥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笑道:“果然是個報複心很強,做起事來毫不手軟的家夥,這麼好的主意,咱家怎麼就沒想到呢?”

“你什麼意思?”蘇越沉著臉問道。

先前還一口一個哥,這會卻變成了家夥,光是這個極不尊重人的稱呼,就足夠讓蘇越很不爽,也打定了不論接下來老家夥提出什麼要求,給出多大的回報,也絕不答應幫他做任何事的主意。

開玩笑,他現在是王朝堂堂的子爵大人,在這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王朝,一旦他真夥同老家夥,對帝國子民做了什麼事,即便他之前積累了多少名聲,也都很難混過去。